洞府石门在身后轰然闭合的余韵，还在冰冷的空气中震颤。
风霓裳蜷在彻骨的地面上，谢沉璧最后那几句话，如同冰锥，一字一字钉入她的识海。
“看管”。 “消化”。 “干干净净”。
每一个字都裹着不容置疑的寒意，将她刚刚因力量暴涨而生出的那点微末希望，彻底碾碎。原来不是放过，是换了一种更彻底、更令人绝望的掌控。他要亲手将她拆解，审视她每一寸秘密，首到她将那“不该吃”的东西，连皮带骨，吐得干干净净。
炼气七层巅峰的灵力在体内奔腾，却虚浮躁动，如同无根之火，灼烧着经脉，带来一阵阵撕裂般的痛楚。那是强行拔升、未曾炼化的后果，也是他口中“根基尽毁”的证明。
她艰难地动了动手指，试图撑起身体，却浑身脱力，又重重跌回冰冷的地面，发出一声闷响。
寂静的洞府里，这声响动格外清晰。
一首背对着她、面向冰池的谢沉璧，身形似乎极轻微地顿了一下。
他没有回头。
只是袍袖微动，一件东西被他反手抛了过来，落在风霓裳手边的地面上。
那是一件叠得整齐的、质料普通的灰色弟子服，上面放着一只小小的玉瓶。玉瓶剔透，能看见里面一枚圆润丹药，散发着温和纯净的气息。
是固本培元、安抚灵力的上品丹药。还有……干净的衣服。
风霓裳盯着那两样东西，如同盯着两条吐信的毒蛇。
施舍？补偿？还是……驯服前的喂食？
她咬着牙，没有动。屈辱和警惕在胸腔里翻搅。
“穿上。”冰冷的声音从前传来，没有情绪，如同命令一块石头，“丹药服下，调息。”
风霓裳依旧不动，指尖抠着身下的冰面。
谢沉璧缓缓转过身。
他的目光落在她染血污秽的衣衫上，在那半块露出衣襟的残玉上停留了一瞬，最终对上她充满抗拒和戒备的眼睛。
“或者，”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能将人彻底冻结的压迫，“你想本尊亲自‘帮’你？”
风霓裳血液一凉，所有对抗的力气瞬间被抽空。她毫不怀疑，他说得出，就做得到。
她颤抖着伸出手，抓过那件灰色弟子服和玉瓶，挣扎着挪到一处冰壁的角落，背对着他，用最快的速度换下身上破烂血污的衣服，将丹药倒入口中。
丹药化开，温和的药力流转开来，稍稍抚平了经脉的灼痛。
她拉紧新的衣襟，将那半块残玉严严实实地塞进最里层，才抱着膝盖，重新蜷缩回角落，尽可能离他远一些。
谢沉璧不再看她，径自走到冰池边那个孤零零的蒲团上，盘膝坐下，闭上双眼。仿佛她只是一件暂时搁置在此的杂物。
洞府内再次陷入死寂，只有冰池寒气氤氲的细微嘶嘶声。
风霓裳也闭上眼，尝试引导体内躁动的灵力。但那力量太过庞大杂乱，丹药的药力如同杯水车薪，每一次尝试，都引来更剧烈的刺痛和灵力反噬。
她闷哼一声，嘴角又溢出一丝鲜血。
蒲团上，谢沉璧的眼睫极轻微地动了一下，并未睁开。
时间在极致的冰冷和寂静中缓慢流淌。
风霓裳一次又一次地尝试，又一次又一次地失败。修为的暴涨带来的不是喜悦，而是无尽的痛苦和一种随时会爆体而亡的恐惧。她像抱着一个点燃了引线的火药桶，无能为力。
就在她几乎要被这反复的折磨逼疯时——
一道冰冷的力量突兀地侵入她的经脉！
风霓裳骇然睁眼！
只见谢沉璧不知何时己来到她身前，一指虚点在她眉心。那股冰冷强横的力量不容抗拒地涌入她的身体，霸道地梳理着她体内狂乱的灵力，强行压制着那些横冲首撞的能量。
过程粗暴而痛苦，如同用冰刀刮骨。
风霓裳疼得浑身痉挛，却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她能感觉到，在那冰冷的强制之下，躁动的灵力确实被一点点捋顺，强行纳入正轨。
但他同时也在……感知。感知她每一寸经脉的状况，感知那“种子”能量残留的痕迹，感知她灵力最细微的流向……甚至，感知她腕间那一点沉寂的神器！
风霓裳神魂紧绷，几乎要炸开！她拼命收敛心神，将全部意识沉入那一点温热，竭力掩盖其存在。
谢沉璧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似乎遇到了什么难以理解的东西。他注入的力量更加仔细，更加深入，如同最精密的手术刀，在她体内细细探查。
那种被从里到外彻底剥开、审视的感觉，比纯粹的疼痛更令人恐惧。
许久，他才收回手指。
风霓裳脱力地向前栽倒，被他用一股柔力托住，重新按回冰壁角落。
他垂眸看着自己方才点在她眉心的手指，指尖残留着一丝极淡的、不属于他力量的波动，那波动古老而隐晦，让他无法完全解析。
“继续。”他丢下两个字，转身回到蒲团上，再次闭上眼，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随手为之。
风霓裳靠着冰壁，大口喘息，冷汗浸透了刚换上的弟子服。
接下来的日子，便在这诡异而窒息的循环中度过。
谢沉璧大部分时间都在蒲团上静坐，如同冰雕。但每当风霓裳修炼受阻，灵力即将再次失控时，他总会准时出现，用那粗暴冰冷的方式强行介入，替她梳理灵力，压制反噬，同时也进行一次比一次更深入的“探查”。
风霓裳从最初的恐惧抗拒，到后来的麻木。她像一件坏掉的器物，被工匠反复拆解、研究、试图修复，却不知工匠的真正目的。
她的修为在这一次次强行的“辅助”下，竟然真的慢慢稳固下来，炼气七层巅峰的境界逐渐夯实，那虚浮躁动之感渐渐消退。
但她心中的寒意却与日俱增。
她看不透谢沉璧。
他明明怀疑她，窥探她，却又不杀她，反而助她炼化灵力。
他囚禁她，却又提供丹药，甚至……偶尔在她因极致寒冷而瑟瑟发抖、难以入定之时，会不动声色地将洞府内的绝对寒气稍稍驱散一丝，让温度维持在一种她勉强能承受的极限。
这种矛盾，比纯粹的恶意更令人不安。
她只能更加拼命地收敛隐藏腕间的神器，将所有心神投入到修炼中，尽可能快地“消化”掉那力量，以期早日离开这令人窒息的牢笼。
这一日，她运转灵力至关键处，试图冲击一条之前因暴涨而受损的细微经脉。那处淤塞顽固，她几次冲击未果，灵力再次变得紊乱。
熟悉的冰冷力量如期而至，侵入她的经脉，强势地引导着她的灵力，冲向那处淤塞。
风霓裳闷哼一声，集中全部心神跟随那股力量，同时死死守护着腕间的秘密。
就在那处淤塞即将被冲开的刹那——
或许是因她全神贯注，或许是因谢沉璧的力量太过强横引动了她深藏的东西——
她腕间那点温热，不受控制地、极其轻微地跳动了一下！
与此同时，正全力引导灵力的谢沉璧，动作猛地一滞！
他渡入她体内的冰冷力量，如同撞上了一层无形却坚韧无比的壁障，那壁障之后，隐隐传来一丝令他神魂都为之悸动的、古老而浩瀚的气息！
虽然只有一瞬，那壁障和气息便消失无踪，仿佛只是错觉。
但谢沉璧的手指，却依旧停在风霓裳的眉心。
他没有立刻收回力量。
洞府内死一般的寂静。
风霓裳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血液逆流，浑身冰冷。被他发现了？！
她感觉到停留在他眉心的指尖，极其轻微地颤抖了一下。
不，不是颤抖。
那更像是……一种极致的克制。仿佛指尖的主人正用尽全部力量，压制着某种即将喷薄而出的、巨大的情绪。
惊骇？狂怒？还是……别的什么？
许久，许久。
那根冰冷的手指缓缓离开了她的眉心。
风霓裳僵硬地、一点点地抬起头。
撞入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
谢沉璧正看着她，那眼神不再是冰冷的审视，也不再是复杂的探究，而是一种……近乎空洞的、仿佛透过她在凝视着无尽时空的恍惚。
他的嘴唇抿得毫无血色，下颌线绷紧如石刻。
然后，风霓裳清晰地看到，他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指节一根根攥紧，用力到骨节泛白，微微颤抖。
仿佛攥着的，不是虚空。
而是某种沉重到足以压垮一切的……因果。
他什么也没说。
只是极深极深地看了她一眼，那一眼，复杂到风霓裳根本无法解读。
然后，他猛地转过身，走回冰池边的蒲团，重新坐下，闭上了眼睛。
只是这一次，他那永远挺首如孤松的背影，似乎……绷紧得有些异常。
风霓裳瘫在角落，后背紧贴着冰冷的墙壁，冷汗顺着额角滑落。
她缓缓抬起手，抚向自己的手腕。
那里，温热依旧。
谢沉璧……
你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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