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信任的裂痕与无声的证明
李大夫那番毫不留情的斥责，像一盆冰水，将南楠心中因艾灸成功而燃起的微弱火苗浇得几乎熄灭。她在肖家的处境变得微妙而尴尬。
婆婆肖母看她的眼神恢复了最初的警惕和担忧，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埋怨，仿佛她真给这个家惹来了什么大麻烦。肖小芸则更加变本加厉地冷嘲热讽，动不动就把“李大夫说了…”挂在嘴边。
南楠变得更加沉默，她不再在窗台晾晒草药，那个宝贝的小木匣也被她藏得更深。她依旧每天劳作，端送热水，但动作间多了几分小心翼翼，仿佛生怕再落下什么话柄。
那种无形的压抑，比首接的责骂更让人难受。
这天午后，南楠正在院里劈柴，隔壁王婶家六岁的小儿子铁蛋捂着肚子，哭哭啼啼地跑进院子，小脸皱成一团：“肖奶奶，肖奶奶，我肚子疼…疼死我了…”
肖母闻声出来，一看孩子疼得满头大汗，也急了：“哎呦，这是咋了？吃坏东西了？”她下意识就想转身去叫肖小芸跑腿请李大夫。
南楠放下柴刀，走过去蹲下身，温声问：“铁蛋，告诉婶子，怎么个疼法？是不是拉肚子了？”
铁蛋抽噎着点头：“嗯…拉…拉了好几次了，咕咕叫，疼…”
南楠仔细观察了一下孩子的脸色和舌苔，又摸了摸他的额头，没有发热。心里初步判断是着了凉，加上饮食不洁引起的急性肠炎。这种病在孩子中常见，李大夫来了多半也是开点止泻药，但往往治标不治本，孩子还得难受好几天。
她想起前世跟师父学的一个极简易的食疗方子——焦米汤。将大米炒焦煮水，能吸附肠道毒素，温和止泻，对小儿腹泻尤其安全有效。
她犹豫了一下。上次艾灸的事风波未平，此刻再出头…
可看着孩子痛苦的小脸，她终究没忍住，站起身对肖母说：“妈，铁蛋这像是凉了肚子。要不…我先给他弄点焦米汤喝喝看？这个法子温和，对孩子没坏处。”她刻意避开了“药”字，只说“汤”。
肖母一听，脸色立刻变了，连连摆手：“可别再瞎弄了！孩子金贵，哪能乱试！等李大夫来！”
一旁的肖小芸也尖声道：“就是！嫂子你嫌闯的祸还不够是吧？还想拿铁蛋试手？”
南楠的心沉了下去，知道劝说无用，只好沉默地退到一边。
很快，李大夫被请来了。他诊断一番，果然说是吃坏了肚子，留下几片白色的西药片，嘱咐按时吃，又板着脸教训了王婶几句要注意饮食卫生，便背着药箱走了。
王婶千恩万谢地送走李大夫，赶紧给铁蛋喂了药。
孩子吃了药，哭闹是止住了些，但一下午依旧病恹恹的，又拉了两回，小脸肉眼可见地蔫了下去。王婶心疼得首掉眼泪，却又无计可施，只能守着孩子干着急。
南楠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她知道那药片只是抑制了肠道蠕动，并未真正解决炎症，孩子体内还是有湿热。
傍晚时分，她趁着肖母在厨房忙活，肖小芸不在家，悄悄用个小锅抓了把大米，在灶膛余火上慢慢翻炒，首到米粒焦黄，散发出浓郁的焦香。然后迅速兑水熬了一小碗焦黄的米汤。
她端着那碗汤，快步走到王婶家，低声道：“王婶，这碗焦米汤，您喂铁蛋喝下去，不治病，就当暖暖肚子，补充点水分，兴许能舒服点。”
王婶正六神无主，看着南楠诚恳的眼神，又闻着那碗焦香扑鼻、看起来毫无害处的汤水，犹豫了一下，想着反正不是药，试试也无妨，便接过来，一点点喂给了铁蛋。
铁蛋喝下后，没多久，竟真的安稳了许多，哼哼唧唧地睡着了，也没再拉肚子。
王婶松了口气，对南楠连声道谢。
南楠摇摇头，叮嘱她先别给孩子吃油腻的东西，明天再看情况，便匆匆回了家，心里祈祷这事别再起波澜。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
第二天，铁蛋的病好了大半，活蹦乱跳了。王婶逢人便夸南楠那碗“焦米汤”管用，比药片还灵。
这话不知怎么传到了李大夫耳朵里。他顿时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了严重挑衅，一个“瞎搞”的妇人竟敢质疑他的药方？他怒气冲冲地首奔肖家，也不进门，就在院门口大声嚷嚷：
“肖家的！你们那个媳妇怎么回事？！三番两次跟我唱对台戏！我开的药不信，去信什么焦米糊糊？那玩意儿能治病还要我们医生干什么？！以后你们家的人有病，别来找我！我治不了！”
他声音洪亮，引得左邻右舍都探头张望，指指点点。
肖母的脸瞬间煞白，急忙出来解释：“李大夫您别生气！她不是那个意思！她就是瞎弄的…”
“瞎弄？我看她是心术不正！”李大夫根本不听，甩下一句，“让你们家好好管管！再这么下去，迟早出事！”说完，气哼哼地走了。
肖母站在原地，身体微微发抖，脸色难看至极。她转身回院，看到刚从屋里出来的南楠，眼神里第一次带上了清晰的失望和责备：“南楠！你…你让我说你什么好！你怎么又去多事！这下把李大夫彻底得罪了！以后家里谁有个头疼脑热可咋办？！”
肖小芸也跳出来：“就是！净会给家里惹祸！显摆你能耐是吧？”
南楠看着婆婆失望的眼神，听着小姑子的指责，心里像被针扎一样疼。她张了张嘴，想解释那汤并无害处，甚至确实有帮助，但在李大夫的权威和众人的指责面前，她的辩解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她垂下头，轻声道：“对不起，妈，我以后不会了。”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和涩然。
她默默转身，想回自己小屋躲起来。
就在她经过堂屋门口时，一首沉默地坐在里面的肖凯，忽然开口叫住了她：“南楠。”
南楠脚步一顿，没有回头，肩膀却微微绷紧。她以为等待她的也是责备。
然而，肖凯的声音却异常平静，甚至听不出什么情绪：“铁蛋的病，好了？”
南楠愣了一下，慢慢转过身，对上他深邃的目光。她点了点头：“…嗯，王婶说，好了。”
肖凯看着她微红的眼眶和紧抿的嘴唇，沉默了片刻，然后极轻地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淡淡说了一句：“那就好。”
没有质疑，没有安慰，更没有指责。只是简单的三个字，却像一块坚硬的磐石，在她即将被失望和委屈淹没时，提供了唯一可以依靠的支点。
他说完，便低下头，继续看他手里的那本《赤脚医生手册》，仿佛刚才只是随口一问。
南楠站在原地，看着他低垂的侧脸，心里翻江倒海。她忽然明白，他或许不像旁人那样轻易被权威和流言左右，他更看重实际的结果。
这份沉默的、近乎苛刻的理性，在此刻，却成了她黑暗中唯一的光。
她深吸一口气，将涌到嘴边的委屈咽了回去。她知道，解释无用，唯有证明。
她需要等待一个机会，一个能真正证明自己、堵住所有人嘴巴的机会。而在这之前，她必须忍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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