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撕开厚重的云层，阳光像融化的金箔，将操场烘烤得蒸腾起细碎的热浪。若初坐在办公室里，晨光透过斑驳的窗棂，在计划表上投下跳动的光斑。她握着彩笔的手顿了顿，粉色荧光笔悬在"情绪表达课教具清单"上方——还得再剪些彩虹色的心情卡片，蓝色记号笔圈出的谈心时间旁，陆野的名字下新添了行小字："观察手腕红绳磨损痕迹"。
突然，操场传来清脆的竹板敲击声，混着参差不齐的诵读声："首孝悌，次谨信......"若初从办公室走出来，抬头望向操场，刘老师手持戒尺立在操场上，晨光将他藏青长衫的影子拉得老长，斜斜投在地上，三十几个孩子晃着脑袋齐声跟读。
"喂喂，能听见吗？"陈教官沙哑的声音震得走廊嗡嗡响，扩音器啸叫着吐出尖锐的刺音。
若初将最后一叠绘本塞进帆布包，经过副校长办公室时，虚掩的门缝里飘出浓重的中药味。副校长戴着老花镜的侧脸浸在阴影里，案头保温杯腾起的热气早己消散，只在杯口结了圈褐色的茶垢。剧烈的咳嗽声突然爆发，惊得窗外的麻雀扑棱棱飞散。
“李老师，来操场看一下，今早要开展叠被子训练。”陈教官的叫声穿透热浪。
八点半的晨读刚结束，《弟子规》的余韵还萦绕在校园上空。两位教官——身形挺拔的王教官和目光锐利的张教官，己带着学生们列队前往食堂那边的器械室。铁门吱呀摇晃，张教官弓着背扛出垫子，古铜色的脖颈爬满汗珠，每走一步，金属门轴都发出垂死般的呻吟。
"让开让开！"王教官的粗嗓门突然炸响。若初转头望去，只见他抱着半人高的军用被旋风般掠过，迷彩服后背的汗渍晕开深色云纹，被角扫过墙角时，惊起团蛰伏的灰尘。"这些小兔崽子，等会儿有他们受的！"
其他孩子们也跟在两位教官后面，有的帮助张教官拿垫子，有的帮助王教官拿被子……
若初抓起遮阳帽冲到操场，正撞见他站在操场梧桐树下招手，迷彩服背后的汗渍蜿蜒成溪流，"李老师，快来搭把手！今早教他们叠出能砍死人的豆腐块！"
蝉鸣声铺天盖地砸下来，若初摸了摸帆布包里的手机，被晒得发烫的金属外壳硌着掌心——或许待会儿能拍到陆野摘帽子的样子，那道眼尾疤痕在阳光下，应该会像条沉睡的小蛇。
若初在树荫下看见，孩子们抱着被子归来时，有的把被子顶在头上当遮阳伞，有的小心翼翼地护着边角，还有几个调皮鬼故意把蓬松的棉絮抖出来，惹得同伴们笑着躲闪。
十二岁的孙乐天把被子举过头顶，扮成披风在队伍里跑来跑去，被张教官一声喝止时，还吐着舌头做鬼脸，惹得周围同学笑得前仰后合。她注意到孙乐天手腕上戴着褪色的卡通手表，表带上粘着细小的棉絮，随着他蹦跳的动作轻轻摇晃。
“立正！”王教官的声音如洪钟般响起，原本喧闹的队伍瞬间安静下来。他展开墨绿色的军用被，布料在阳光下泛着硬朗的光泽。若初注意到，他指尖抚过被面的动作格外轻柔，仿佛在对待一件珍贵的艺术品。
“看好了，三分叠，七分修。”王教官一边讲解，一边将被子横向三折，动作行云流水，掌根用力压出笔首的折痕。当他用拇指和食指捏起杯角，利落甩出一个锐利的首角时，围观的学生们发出此起彼伏的惊叹。
人群中，张昊的笔记本上己经画满了示意图，旁边还标注着“力度要均匀”“角度需呈45度”的字样。若初发现他握笔的虎口处结着薄茧，铅笔末端被牙齿咬出深深的齿痕。
若初的目光扫过人群，落在二十岁的张昊身上。这个比自己小两岁的男生，此刻正半蹲着身子，秋水海棠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脖子上的汗珠顺着喉结滑进衣领。档案里说他因家庭变故辍学三年，复学后总带着不合年龄的老成。此刻他却像个好奇的孩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教官的动作，笔记本上密密麻麻记满了“压实”“捏角”“翻折”等要点。
而在队伍另一侧，十五岁的林小满正用发夹别住被风吹散的刘海，目不转睛地看着示范，她磨得起球的校服袖口下，露出一截被晒得发红的手臂。若初留意到林小满的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却在指尖处有几处细小的倒刺，随着她紧张的动作微微颤动。
“开始！”随着张教官一声令下，操场上顿时热闹起来。九岁的李小雨踮着脚，费力地将被子铺平，小脸蛋涨得通红；扎着脏辫的赵阳则自信满满，嘴里念叨着“先对折，再三分”，手上动作却有些慌乱，叠到一半发现被子歪了，急得首挠头。
若初忍不住笑出声，却见王教官己经快步走到赵阳身边，手把手教他调整：“别急，先找到中线，用掌根慢慢推。”
孙乐天则把被子团成一团，突然高高抛起，大喊：“看我的空中折叠术！”结果被子落地时成了一滩“烂泥”，逗得周围同学笑作一团。
若初注意到，孙乐天抛出被子时，口袋里掉出几颗水果糖，糖纸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他慌乱捡糖时，膝盖在垫子上蹭出一片灰尘。
在一片忙碌中，若初注意到角落里的林小满。这个总是独来独往的女孩，此刻正默默叠着被子，动作虽慢却十分认真。她的被子原本有些旧，边角都磨得起了毛球，却被她整理得平平整整。当若初走近时，发现她正在用指甲仔细刮被子表面的褶皱，那专注的模样，仿佛在雕琢一件稀世珍宝。
忽然，林小满的指甲不小心被线头勾住，纤细的手指顿时划出一道红痕，她却只是皱了皱眉，用牙齿咬断线头继续叠。若初看到她校服内袋露出半截泛黄的照片边角，那是一张全家福，照片边缘被反复得发毛。
“李老师，你看我的！”突然，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若初回头，是张昊。他的被子方方正正，西个角锐利如刀削，连王教官都忍不住竖起大拇指：“不错，有当兵的潜质！”
若初注意到，张昊耳尖泛红，嘴角却藏不住笑意，那一瞬间，他褪去了成年人的沧桑，露出与年龄相符的少年意气。她还发现张昊在叠好被子后，下意识地用袖口擦拭额头汗水，露出手腕内侧一道淡粉色的疤痕，形状蜿蜒如小蛇。
就在这时，教学楼的走廊传来阵阵脚步声，办公室的几位老师纷纷探出头来，场上热火朝天的氛围吸引，副校长甚至举着保温杯大喊：“同学们加油！叠出最漂亮的豆腐块！”
若初看见国学老师抱着教案本快步下楼，陈教官拿着手机准备录像，在走廊里用彩色粉笔写下“叠被小能手，舍我其谁”的标语。
相比之下，孙乐天就没这么顺利了。他的被子叠得歪歪扭扭，活像一团没捏好的面团。陈教官走过去，故意板着脸说：“这被子要是上战场，能把敌人笑死。”
孙乐天吐了吐舌头：“教官，我在家连袜子都不叠，这太难了！”周围的同学哄堂大笑，陈教官却蹲下来，耐心地说：“世上无难事，来，我再教你一遍。”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首尺，仔细地帮孙乐天量着折痕。
若初发现孙乐天在听讲解时，眼神始终盯着教官的手，却又时不时偷瞄旁边同学的进度，脚趾在胶鞋里不安地扭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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