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强的指令像一道冰冷的催命符，迅速化为了行动。
前一天刚在办公室挨完骂，黄毛憋着一股邪火，急于在周强面前表现。
第二天深夜，万籁俱寂，清水巷彻底沉睡之后，几条鬼鬼祟祟的黑影再次摸到了岳家祖屋外。
这一次，他们不再仅仅是喷漆恐吓。
“哐啷——！”
一声尖锐刺耳的碎裂声，猛地划破了深夜的宁静！
紧接着是玻璃哗啦啦掉落一地的声音，在死寂的夜里显得格外惊心动魄。
岳小飞几乎是瞬间从噩梦中惊醒，心脏狂跳得快要冲出胸腔。
她猛地坐起身，侧耳倾听，全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了。
堂屋里传来了爷爷受到惊吓后发出的、含糊而惊恐的呜咽声。
又来了！
他们又来了！
她甚至来不及穿鞋，赤着脚跳下床，摸黑冲到堂屋。
借着窗外微弱的月光，她看到靠近院墙的那扇小窗户己经变得空空荡荡，地上满是碎玻璃渣，寒冷的夜风正毫无阻碍地倒灌进来。
而院门外，传来几声压抑的、得逞后的猥琐低笑，以及迅速远去的杂乱脚步声。
“爷爷！”
岳小飞第一时间扑到爷爷床边。
老人显然被巨大的声响吓坏了，蜷缩在床角，浑身发抖，嘴里发出意义不明的、恐惧的嗬嗬声。
“不怕，爷爷不怕，是风…是风把窗户吹坏了…”岳小飞声音发颤地安抚着，紧紧抱住爷爷干瘦的身体，自己的牙齿却因为愤怒和寒冷而控制不住地打颤。
她目光扫过满地的玻璃碎片，看着那洞开的、灌满寒风的窗口，一股冰冷的怒火再次烧遍全身。
这一次，是砸玻璃！
下一次呢？
他们还会做什么？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这一次，她必须报警！
她强压下恐惧和愤怒，好不容易将爷爷重新哄得稍微平静下来，给他盖好被子。
然后，她找到那个破旧的、屏幕碎了好几道的廉价手机——这是她为了方便联系打工餐馆老板而买的二手货。她颤抖着手指，按下了那个她从未拨打过的号码——110。
电话接通后，她尽可能清晰、冷静地说明了情况：家庭住址，有人深夜故意砸毁窗户，进行恐吓骚扰，并且之前己有过多次类似行为。
接警员记录了她的信息，表示会通知辖区派出所出警。
挂断电话，岳小飞抱着膝盖，缩在爷爷床边，在寒冷的夜风中等待着。
每一分每一秒都变得无比漫长。
她期待着警笛声的到来，期待着那身制服能带来一丝公正和安全。
大约过了半个多小时，窗外终于传来了汽车引擎声，以及一道手电筒的光束在院门外晃动。
来了！
岳小飞心中升起一丝微弱的希望，她赶紧披上外套，跑去开门。
来的是一老一少两名警察。
年轻的警察拿着手电筒照着破碎的窗户和满地的玻璃渣，皱了皱眉。
年长的那位则面无表情，拿出记录本。
“是你报的警？怎么回事？”
年长的警察公事公办地问，语气平淡。
岳小飞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忙将情况又说了一遍：开发商逼迁，之前就有骚扰威胁，今晚首接砸了窗户，还提到了之前黄毛等人的推搡和喷漆。
年轻警察听着，脸上露出一丝同情。
但年长的警察却打断了她：“你说他们砸窗户，你看到是谁了吗？有证据吗？比如录像或者照片？”
岳小飞一愣，摇了摇头：“没有…他们动作很快，砸完就跑了…但是肯定就是他们！之前…”
“之前的事情另说。”
年长的警察再次打断她，合上了记录本，“就今晚这件事，你没有首接证据证明是谁干的。这片区域比较老，监控探头很少，可能拍不到。”
他用手电照了照破碎的窗户和周围：“损失价值也不大，就是一扇旧窗户。”
这样吧，我们给你做个记录，备案。
“你自己也小心点，晚上关好门窗。”
他的处理流程看似规范，却透着一股显而易见的敷衍和息事宁人的味道。
仿佛这只是一起普通的、微不足道的治安小案件，而不是一系列有预谋的逼迁迫害中的一环。
岳小飞急了：“警察同志，这根本不是意外！就是他们故意的！他们就是想逼我们搬走！你们能不能去调查一下鼎盛公司的人？就是那个黄毛！”
年长警察的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烦：“小姑娘，办案要讲证据。
没有证据，我们怎么能随便去调查一个公司？
你说他们逼迁，有合同纠纷你可以去法院起诉。
至于人身威胁，有确凿证据随时可以“报警。”
他的话滴水不漏，完全符合程序，却冰冷地将岳小飞所有的指控和求助都挡了回来。
岳小飞的心一点点冷下去。
她看着对方那张公事公办的脸，忽然明白了什么。
也许，在他们来之前，就己经有人打过“招呼”了。
也许，在这些人眼里，拆迁引发的纠纷就是麻烦的代名词，最好的处理方式就是和稀泥，就是压下去。
“可是…”她还试图做最后的努力。
“好了，情况我们了解了。”
年长警察收起笔，“备案号给你，有新的情况再联系吧。
晚上注意安全。”
他报了一串数字，然后对年轻警察使了个眼色：“走吧，去下一家看看。”
年轻警察似乎想说什么，但看了看老警察的脸色，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只是同情地看了岳小飞一眼，转身跟上。
警车发动的声音响起，引擎声逐渐远去，红色的尾灯消失在巷口。
一切又恢复了死寂。
只剩下破碎的窗户，满地的狼藉，刺骨的寒风，和一个站在原地、浑身冰冷、仿佛被遗弃在荒原上的少女。
她报警了。
警察来了。
做了记录。
然后，走了。
就像一颗石子投入深潭，甚至连一丝涟漪都没有激起，就彻底沉没了。
巨大的失望和一种更深层次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彻底淹没了她。
她最后一点依靠制度的幻想，也宣告破灭。
连警察…也帮不了她吗？或者说，不愿意帮她？
她失魂落魄地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缓缓滑坐到地上。
夜风从破窗呼呼地灌进来，吹得煤油灯的火焰疯狂摇曳，几乎要熄灭。
爷爷在床上又发出了不安的呓语。
岳小飞把脸埋进膝盖里，这一次，她没有哭。
只是觉得冷，一种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无法驱散的寒冷。
原来，那鸣响的警笛，并非总是代表着正义和拯救。
有时候，它只是路过，冷漠地宣告着一个事实：你，只能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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