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的抗议石沉大海后,日子仿佛陷入了一种令人窒息的平静。
但这种平静,更像是一场更大风暴来临前的死寂,空气中处处弥漫着不安的因子。
岳小飞变得更加警惕,放学回家总是先仔细观察巷口和家门口,确认没有那些不三不西的人影,才敢快步进门。
她甚至会在夜里惊醒,仔细倾听外面的动静,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让她心惊肉跳。
然而,对方的下作手段,远比她想象的更悄无声息,也更折磨人。
这天晚上,岳小飞像往常一样,借着煤油灯昏黄的光亮,在堂屋的小桌上写作业。
爷爷己经睡下了,屋里很安静,只能听到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以及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犬吠。
忽然——
啪。
一声极其轻微的、仿佛开关跳闸的声响。
下一秒,整个屋子瞬间陷入一片彻底的黑暗!
煤油灯的光芒原本就微弱,只能照亮桌案一隅,此刻骤然熄灭,那浓墨般的黑暗便如同有生命的实体,猛地扑了上来,瞬间吞噬了一切。
眼睛一下子无法适应,什么都看不见,只有令人心慌的纯粹的黑。
笔尖在纸上划出一道突兀的痕迹,停住了。
岳小飞的心脏猛地一缩,几乎是屏住了呼吸。
怎么回事?
跳闸了?
可是家里几乎没什么电器,用电负荷极小,几乎从未跳过闸。
而且,刚才那声响,似乎是从屋外传来的?
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攫住了她。
她僵坐在黑暗中,一动不敢动,耳朵竭力捕捉着外面的任何声音。
但外面一片死寂,只有风声穿过巷子,发出呜呜的哀鸣。
就在这时,里屋传来了动静。
“唔…呃…”
爷爷发出了含糊不清的、带着明显不安和困惑的声音。然后是窸窸窣窣的摸索声。
老人显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黑暗惊扰了。
“爷爷?”
岳小飞连忙出声,声音在黑暗中显得有些发颤,“没事,可能是跳闸了,你别动,我看看。”
她摸索着站起身,凭着记忆,小心翼翼地向门口挪去。
脚下不小心踢到了凳子腿,发出“哐当”一声响,在绝对的寂静中格外刺耳。
她摸到门边,踮起脚,去够门框上方那个老旧的电闸盒子。
手指触摸到冰冷的塑料外壳,她摸索着找到闸刀——
是合上的状态。
不是跳闸。
岳小飞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不是内部线路问题,那就是…外面被人拉了闸?
就在她愣神的功夫,爷爷那边的动静变得更大了。
黑暗和寂静显然让本就神志不清的老人感到了巨大的恐惧和焦躁。
“灯…黑了…飞…小飞…”他含糊地叫着她的名字,声音里带着惊慌,开始在床上不安地扭动,手胡乱地拍打着墙壁和床板,发出“砰砰”的闷响。
“爷爷!我在!我在这儿!没事的,你别怕!”岳小飞急忙摸黑冲回里屋门口,声音急切地安抚着。
但她的安抚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爷爷似乎完全陷入了自己的恐惧中,拍打的动作越来越急促,呼吸也变得粗重,甚至开始发出类似呜咽的、断断续续的哭声。
“啊…怕…黑…出来…坏人了…”
他的话语支离破碎,却像刀子一样扎在岳小飞心上。爷爷的恐惧勾起了她白天的记忆,那些推搡、那些威胁、那些冰冷的眼神…所有的委屈、愤怒、无助,在这一刻,在这片令人绝望的黑暗里,如同决堤的洪水,轰然冲垮了她强撑己久的堤坝。
眼泪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
她再也支撑不住了。
靠着冰冷的门框,身体缓缓滑落,最终无力地跌坐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她把脸深深埋进膝盖里,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压抑的、破碎的呜咽声从喉间溢出,又被她死死地用手捂住,变成一种极其痛苦的、窒息的低泣。
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样对她们?
她们到底做错了什么?
只是想守住自己的家,为什么就这么难?所有的路都被堵死,所有的求助都被驳回,现在连最后一点光明都要被剥夺吗?
巨大的绝望和悲伤像冰冷的潮水,一波接一波地冲击着她,几乎要将她彻底淹没。
她哭得浑身发抖,冰冷的泪水迅速浸湿了膝盖处的布料。
黑暗中,爷爷焦躁的拍打声和含糊的呓语,和她压抑的哭泣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一幅无比凄凉而无助的画面。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十几分钟,岳小飞哭得几乎脱力,喉咙哽咽得发疼。
就在这时,爷爷那边突然传来一声更响的碰撞声,像是撞到了什么东西,紧接着是他一声吃痛的闷哼。
岳小飞猛地惊醒过来!
不行!不能这样!她不能再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爷爷还在害怕,他需要她!如果她倒下了,爷爷怎么办?这个家怎么办?
黑暗中,她狠狠地用袖子擦掉脸上的泪水,用力之猛甚至蹭得脸颊生疼。
她深吸了几口气,努力平复着还在抽搐的呼吸。
她摸索着站起来,凭着记忆,踉跄着走到堂屋的桌子旁。
手指颤抖着在桌面上摸索,碰倒了铅笔,滚落到地上,她也顾不上捡。
终于,她摸到了放在桌角的那个小小的铁皮盒子。
里面放着火柴和半截红色的蜡烛。
这是为了应对偶尔停电准备的,虽然几乎没用过。
她打开盒子,拿出火柴。
手指因为刚才的哭泣和寒冷而有些不听使唤,划第一下时,火柴梗断了。
她稳了稳神,又拿出一根。
“嗤——”
一声轻响,一小簇微弱却坚定的火苗在绝对的黑暗中跳跃起来,瞬间驱散了周围一小片的浓墨。
火光映照出她哭得红肿的双眼和苍白的脸,也映照出她眼中重新凝聚起来的、一种近乎倔强的光芒。
她小心翼翼地用手护着火苗,点燃了那半截蜡烛。
橘黄色的、温暖的光芒以烛芯为中心,缓缓扩散开来,虽然微弱,却顽强地撑开了一小圈光明的领地,将令人心悸的黑暗逼退了几分。
烛光摇曳,将她孤单的身影投在墙壁上,放得很大,微微晃动,却显得异常坚定。
她拿起蜡烛,用手拢着,快步走到里屋。
“爷爷,你看,有光了,不怕,不怕了。”
她把蜡烛放在床头的一个小木凳上,柔声安抚着。
跳跃的烛光驱散了床周围的黑暗,爷爷似乎能看清东西了,他那剧烈的焦躁和恐惧慢慢平息下来。
他不再拍打墙壁,只是睁着浑浊的眼睛,怔怔地看着那簇跳动的火苗,嘴里无意识地念叨着:“火…光…”
岳小飞坐在床边的小凳上,伸出手,轻轻握住爷爷干枯冰凉的手。
“嗯,是光。”
她低声说,像是在对爷爷说,也像是在对自己说,“不怕,有光就好。”
祖孙俩就这样,沉默地坐在这一小团微弱却温暖的烛光里。
爷爷渐渐平静下来,甚至重新有了睡意,眼皮开始打架。
岳小飞一动不动地坐着,看着爷爷睡去。烛泪缓缓滑落,堆积在蜡烛底部。
窗外的风依旧在呜咽。
屋里很安静,只有蜡烛燃烧时偶尔发出的轻微噼啪声。
她的脸上还残留着泪痕,眼神却不再是之前的绝望和崩溃。
那里面有一种被泪水洗涤过的、更加清晰的东西——是痛苦,是疲惫,但更是一种被逼到极限后,反而生出的、更加顽强的韧性。
黑暗可以降临,但只要还能划亮一根火柴,她就不能放弃。
烛光在她漆黑的瞳孔里跳跃,像两颗不肯熄灭的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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