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如豆，在无边的黑暗中顽强地撑开一小片昏黄而温暖的领域。
爷爷岳振国在那跳动的光晕里，似乎寻回了一丝微弱的安全感，先前剧烈的焦躁渐渐平息，沉重的眼皮缓缓阖上，呼吸也变得均匀起来，只是那只干枯的手，依旧无意识地紧紧攥着岳小飞的手指，仿佛抓住唯一的浮木。
岳小飞不敢动，生怕惊扰了爷爷难得的安宁。
她静静地坐在冰冷的小凳上，任由爷爷抓着，目光落在蜡烛上。
看着那柔和的火焰顶端微微摇曳，看着融化的烛泪如同透明的泪水，缓缓滑落、堆积、凝固。
屋子里静极了。
窗外的风声似乎也悄然远去，世界被浓缩在这小小的一方烛光之内。
只有彼此轻微的呼吸声，和蜡烛燃烧时极其细微的噼啪声，清晰可闻。
这种极致的安静，反而让岳小飞紧绷了一天的心神，慢慢松弛下来。
白天的惊恐、委屈、投告无门的绝望，仿佛都被暂时隔绝在了这片温暖的黑暗之外。
疲惫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她的眼皮也开始发沉，意识渐渐模糊，几乎要靠着床沿睡去。
就在这半梦半醒的混沌之际——
那只一首被她握着、原本己经放松的干枯的手，突然猛地收紧！
力道之大，指甲几乎要嵌进她的皮肉里，带着一种濒死般的痉挛和急切。
岳小飞瞬间被惊醒，痛得倒吸一口凉气，睡意全无。她愕然抬头，看向爷爷。
爷爷并没有醒来。
他依旧紧闭着双眼，眉头却死死地拧成了一个疙瘩，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嘴唇不住地颤抖着，喉咙里发出急促而困难的“嗬嗬”声，仿佛正陷入一场极其可怕痛苦的梦魇，在与无形的敌人激烈搏斗。
“爷爷？爷爷你怎么了？”
岳小飞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另一只手连忙轻轻拍打爷爷的脸颊，声音带着惊慌，“做噩梦了吗？爷爷，醒醒！”
但爷爷无法醒来，也无法回应。
他似乎被梦魇牢牢攫住，全身都绷紧了，那只抓住岳小飞的手更是冰冷得像铁钳，微微颤抖着。
他的嘴唇哆嗦得越来越厉害，几个模糊不清、破碎不堪的音节，极其艰难地从他齿缝间挤了出来，断断续续，气若游丝，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沉重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庄重感。
“…旗…红色的…不能倒…”
岳小飞猛地屏住了呼吸，所有的动作都停滞了。
她俯下身，将耳朵几乎贴到爷爷的唇边，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
爷爷的声音更加模糊，夹杂着痛苦的喘息，仿佛每一个字都用尽了他全部的力气：
“…功…勋…在…盒…子…”
盒子？
岳小飞立刻想到了床底下那个被爷爷死死守护、上了锁的旧木匣。
她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
爷爷的呓语还在继续，变得更加急促而混乱，甚至带上了几分焦急和嘱托的意味，那只抓住她的手也抖得更厉害：
“……别怕…小…飞…不怕……”
当自己的小名从那颤抖的、无意识的唇间模糊地吐出时，岳小飞浑身猛地一颤，如同被一道微弱的电流击中！爷爷…即使在最深沉的梦魇和最彻底的混沌中，依然记得她？
依然在…告诉她别怕？
巨大的酸楚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震动瞬间冲垮了她的心防，让她鼻尖一酸，眼眶再次发热。
然而，那破碎的呓语到此戛然而止。
爷爷像是耗尽了最后一丝气力，紧绷的身体骤然松弛下去，抓住她的手也猛地脱力松开，一等功家人：开局强拆我祖屋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一等功家人：开局强拆我祖屋最新章节随便看！软软地垂落在床边。
他深深地、沉重地喘了几口气，眉头渐渐舒展开，脸上的痛苦之色缓缓褪去，重新陷入了更深沉的、无知无觉的睡眠之中。
只有额际的冷汗，证明着刚才那场短暂却激烈的内在风暴。
一切又恢复了寂静。
蜡烛依旧安静地燃烧着，火光跳跃，将爷爷沉睡的、恢复平静的侧脸映照得忽明忽暗。
岳小飞却如同被定身法定住了一般，僵在原地，久久无法动弹。
她缓缓首起身，低头看着自己那只被爷爷抓得通红、甚至留下几道浅浅指甲印的手背，仿佛还能感受到刚才那痉挛般的力度和冰冷的温度。
耳边，反复回荡着爷爷那模糊不清、却字字砸在她心上的呓语。
旗…红色的…不能倒…
功…勋…在盒子…
别怕…小飞…不怕……
这些词语，单个听起来毫无意义，甚至荒诞。
但从爷爷那样痛苦、那样庄重、仿佛用尽生命最后力气挤出的状态来看，它们绝非普通的梦话。
它们是什么？
是深埋在他破碎记忆深处的碎片？
是某个被遗忘的过往的关键线索？还是…仅仅是一个痴呆老人毫无逻辑的胡言乱语？
岳小飞的心乱如麻。
她下意识地看向床底的方向，那个旧木匣子就藏在那片黑暗里。
“功勋”、“盒子”，这两个词被爷爷清晰地联系在一起。
那个沉甸甸的、锁着的匣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难道不是她之前猜测的什么地契或私人物品，而是…和“功勋”有关的东西？
可“功勋”这个词，离她和她这个困顿破败的家，实在太遥远了。
遥远得像另一个世界的故事。
还有“旗”、“红色的”、“不能倒”……这些又意味着什么？
她重新坐回凳子上，烛光将她的身影投在墙上，拉得很长，微微晃动。
她陷入了沉思，试图将这些碎片拼凑起来，却毫无头绪。
爷爷的过去，对她而言几乎是一片空白。她只知道父亲“坐牢”，母亲早逝，爷爷受了刺激变得痴呆。
除此之外，这个家就像一座沉默的孤岛，与外界隔绝，也与自己的历史隔绝。
可是今晚，在这被刻意制造出的黑暗里，在这摇曳的烛光下，爷爷那痛苦的梦呓，却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突然插入锁孔，虽然无法转动，却让她清晰地听到了锁芯存在的声响——有一个秘密，被深埋着。
她不再觉得爷爷的呓语全然是无意义的混沌。
她将这些破碎的词语，一个个小心翼翼地拾起，如同拾起散落的珍珠，虽然找不到串起它们的线，却无比珍重地将它们藏进了心底最深处。
她有一种模糊的、难以言喻的预感——这些词语，或许很重要。
夜更深了。
半截蜡烛燃尽了大半，火光变得微弱起来。
岳小飞轻轻吹熄了蜡烛，节省这最后一点光明以备不时之需。
屋子里重新陷入黑暗，但这一次，她心里的恐惧和茫然，似乎被那几句破碎的箴言驱散了一些。
她摸黑爬上自己的小床，躺下，睁着眼睛望着头顶看不见的房梁。
爷爷均匀的呼吸声从里屋传来。
黑暗中，她无声地、一遍遍地默念着那几个词。
旗…功勋…盒子…别怕…
它们像萤火虫微弱的光点，在她一片漆黑的未来里，固执地闪烁了几下。
虽然依旧看不清路，但至少，不再是完全的黑暗了。
(http://www.220book.com/book/76N2/)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