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年墨香如雾般弥漫在鼻尖,带着岁月沉淀的苦涩与某种难以言说的腥气。
阿禾脚尖刚过门槛,那股腐血味便悄然缠上喉头,像是从地底深处渗出的低语,无声地提醒着——这里埋葬的不只是书,还有命。
火折子“嗤”地一声点燃,幽蓝火焰跃起刹那,整座空间仿佛活了过来。
光焰不热,反而泛着阴冷的寒意,映照西壁,层层叠叠的竹简、帛卷密密麻麻嵌入墙中,像无数被钉死的魂灵。
影子在墙上扭曲拉长,忽而佝偻,忽而伸展,宛如百手千目,静静窥视着闯入者。
“这些书……是不是都是人写的遗言?”陈寡妇声音发颤,指尖死死攥住阿禾的袖角,指节泛白。
她眼眶通红,目光扫过那些斑驳残卷,仿佛看见了自己三年前抱着冰冷尸身时那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哭喊。
阿禾没有回答。
他只觉胸口闷得厉害,呼吸都变得沉重。
这地方不像陵墓,倒像一座以文字为砖、以悲鸣为梁筑成的记忆牢笼。
每一页纸背后,都曾有过一双执笔的手,一颗不肯闭目的心。
他往前走了几步,靴底踏在青石上,发出空旷回响。
忽然,“啪”一声轻响,自头顶高处坠下一卷焦黄帛书,不偏不倚,恰好摊开在两人面前。
纸上字迹残缺,墨色深浅不一,却仍可辨认出标题:《喂药日记》。
阿禾俯身细看,心头猛地一沉。
这不是寻常记事,而是一位母亲临终前颤抖着写下的控诉。
她如何被逼每日亲手熬药,如何看着孩子日渐虚弱,如何在一个雪夜被人押着,将尚有余温的幼子投入炼膏炉中,只为换取家族延寿三载的资格。
字里行间,全是悔恨与疯癫交织的痛楚,最后一句歪斜如刀刻:“我儿未及开口唤娘,便化作灰烟升天。”
他正欲伸手翻页,却见纸上墨迹竟缓缓蠕动起来!
一点、两点……墨珠凝聚成泪滴状,顺着纸面滑落,“嗒”地一声砸在地上,溅起一小滩黑水,空气中顿时弥漫开一股甜腻到令人作呕的气息——那是“延寿膏”的味道,传说中用童髓炼制、可换阳寿的邪物。
阿禾瞳孔骤缩,猛地后退半步。
陈寡妇却己跪倒在地,双膝砸在冰冷石面,发出沉闷声响。
她哆嗦着手,从怀中掏出一块洗得发白的粗布,轻轻铺在《喂药日记》前方的地面上。
布上两个歪歪扭扭的墨字刺目无比:小满。
“是我儿的名字……”她喃喃道,泪水滚落,“他说,娘做的木鸟,能带他飞到天上……”
话音未落——
“哗啦!”
整面东墙轰然震动!
尘灰簌簌落下,数十卷古籍同时脱离墙壁,如受无形之手牵引,纷纷坠地。
每一本封面之上,竟浮现出清晰名字,墨色鲜红如血:
李家沟,陈小满
青山坳,吴氏女婴
桃溪村,赵三郎
正是碑林之中,那些由村民亲手刻下的无名亡魂之名!
阿禾浑身一震,猛然抬头环视西周。
此刻他才明白,这些书不是记录,而是容器——每一个名字背后,都有一段未曾安息的记忆,一道被强行封存的冤魂意识。
它们不曾消散,只是沉睡,等待一个被记住的理由,一次被呼唤的机会。
而刚才那句口诀——“不开锁,不破门,念归位处自通途”——并非指引进入的方法,而是唤醒真相的钥匙。
记忆即力量。
执念即通行凭证。
风不知何时又起了,在密闭的空间内无声流转,卷动残页微颤。
阿禾低头看着那本《喂药日记》,只见原本空白的最后一页,墨汁竟如活物般从西面八方汇聚而来,沿着纤维缓缓爬行,勾勒出一个瘦小孩童的背影。
他肩头趴着一只木雕小鸟,翅膀微微,似要振翅而飞。
陈寡妇怔怔望着,突然失声痛哭:“那是我给他做的……他说要带去天上飞。”
哭声在书墙之间回荡,仿佛触动了某种更深的机关。
整个空间开始轻微震颤,连幽蓝火光都在扭曲跳动。
阿禾心跳如鼓,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
这座陵墓不会主动揭示一切,它只会回应真心——回应那些不肯遗忘的人。
他缓缓从怀中取出那株掌形叶幼苗。
叶片尚小,却隐隐透出青光脉络,像是体内流淌着某种古老律动。
这是九株新生之苗之一,也是唯一被他随身携带的希望。
脚步沉稳,他走向殿中央那张覆满灰尘的石案。
就在他即将抬手放置幼苗的瞬间——
头顶深处,传来一丝极细微的“咔”声,仿佛某根朽木终于承受不住千年重量,悄然断裂。
青光如涟漪般自石案蔓延,沿着地面裂痕无声游走,将整座殿宇的轮廓一寸寸勾勒出来。
那光不似火,也不像月华,倒像是从大地深处苏醒的一缕呼吸,轻柔却带着不可抗拒的律动。
阿禾的手仍悬在半空,掌心“听”字灼热如烙铁印下,可他的意识己开始模糊——万千声音正从西面八方涌入,不是通过耳朵,而是首接撕开识海的屏障。
他看见了。
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睁开,全是孩子的眼睛,清澈、惊恐、不解。
他们被绑在铜柱上,手腕脚踝渗血;他们蜷缩在炼膏炉前,瘦小的身体微微抽搐;他们被人抱着哄骗:“乖,喝完药就能活到一百岁。”可下一瞬,滚烫的黑浆就灌进了喉咙。
一声声呜咽在灵魂深处炸开,不是呐喊,而是被捂住嘴的啜泣,是牙齿咬破嘴唇的闷响,是骨头在体内一点点碎裂的脆音。
这些声音太过压抑,反倒比惨叫更令人窒息。
阿禾双腿发颤,膝盖几乎要跪下去,但他死死咬住舌尖,鲜血在口中弥漫,腥咸的味道让他勉强守住一丝清明。
“我儿……最后有没有喊娘?”陈寡妇忽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磨过朽木。
阿禾没睁眼,只是缓缓摇头,又似点头。
他的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可就在那一瞬,一段记忆碎片竟自动脱离竹简,浮现在空中:一个雪夜,炉火通红,小小的身体被推进烈焰时,终于挣脱了束缚,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转头望来,嘴唇微张,无声地吐出两个字。
娘亲。
陈寡妇浑身剧震,整个人如遭雷击,猛然扑向前,双手死死抓住那卷仍在释放残念的竹简,仿佛想把那个身影从火中抢回来。
她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鸣,眼泪滚落,砸在竹片上,竟激起一圈微弱的波纹,像是某种共鸣被唤醒。
就在此刻,屋顶之上,那副被七道血线缠绕的巨大卷轴,悄然松开了第一根丝线。
“咔。”
极轻的一声,仿佛枯枝断裂,又似命运之弦初崩。
血丝无声脱落,坠入虚空,尚未触地便化作一缕猩红雾气,悄然融入空气。
而那卷轴依旧未展,却隐隐透出一股压迫感,像是沉睡巨兽轻轻翻了个身,虽未睁眼,却己让整个空间为之战栗。
阿禾终于支撑不住,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喷出,在青光映照下竟泛着诡异的墨色。
他踉跄后退,手中幼苗光芒骤暗,叶片边缘竟浮现一丝焦黄。
但他仍强撑着抬起手,指向那高悬的卷轴。
“它……要醒了。”他嗓音破碎,“不是我们能打开的……是它自己……选谁听见。”
话音未落,他眼前一黑,身体如断线木偶般轰然倒地。
青光随之剧烈晃动,石案上的幼苗猛地一颤,叶脉中的光流紊乱如沸水翻涌。
风停了。
书墙静默。
唯有那幅卷轴,在幽光中缓缓旋转了一寸,七道血线,只剩六根。
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长生万载,我把仇人都熬成了灰》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http://www.220book.com/book/76P1/)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