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城市喧嚣被高效的隔音玻璃滤去，只剩下一种低沉的、属于现代文明的嗡鸣。林渐站在窗前，背影僵首。那份源自秦昭明数据的寒意，并非来自对过去暴行的恐惧，而是一种对未完成事物的敏锐感知。
一条如此陡峭、付出如此巨大代价才攀爬至此的“阶梯”，它的建造者，真的会甘心让它断在“新月”失败的这一级吗？
不会。
理性的推论给出了冰冷的答案。更大的可能是：研究转入了更深的暗处，变得更加谨慎，更加隐蔽。秦昭明倒下了，但他未竟的“事业”，很可能有继承者。
“忘川，”林渐的声音因长时间沉默而有些沙哑，“重新分析‘摇篮’计划及所有相关项目（包括XC系列）的资金流向、资源调配记录，尤其是项目终止前后的异常变动。重点追踪非标准采购、能源配额转移、以及……人员去向。”
他不再首接寻找研究内容本身，那太过困难且危险。他开始追踪资源的幽灵——那些金钱、物资、人才，最终流向了何处。再隐秘的研究，也需要资源来喂养。
“指令确认。分析需调用高级商业及物流数据库，权限不足，请求否决。”忘川平静地回答。
林渐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权限？他现在需要的不是申请权限。
他闭上眼睛，意识沉入那片熟悉的领域。他没有构建复杂的入侵模型，而是简单地、清晰地在脑中重申了刚才对忘川的指令，并附加了一个强烈的意念：
「需要一条可行的、隐蔽的追踪路径。」
瞬间，颅内压力骤升。
那个冰冷的、高效的“协处理器”再次被激活。但这一次，它没有提供具体的代码或方案，而是以一种更抽象的方式运行着。林渐的“视野”中仿佛展开了一张巨大的、错综复杂的璃港乃至全球的数据网络图。
无数代表资金流、物流、信息流的线条在其中穿梭。
“协处理器”如同一个最高明的导航仪，快速地在其中筛选、排除、定位。它无视了那些合法的、公开的、无意义的流量，将注意力聚焦在那些微小的、刻意绕路的、使用了某种特定加密协议的、最终消失在官方记录之外的“暗流”上。
这个过程持续了将近一分钟。最终，三条极其微弱、但确实存在的“资源幽灵”路径被标识出来：
1. 一条通往璃港远郊废弃工业区某个注册为“农产品冷链仓储”公司的能源消耗，其夜间基础能耗与一个中型数据中心不符，且采购清单中有特定型号的高精度散热模块。
2. 一笔通过海外空壳公司层层洗转，最终注入某家名为“彼岸花”的尖端医疗器械研发公司的资金，该公司创始人曾是秦昭明早期的学生之一，公开发表的研究方向与“摇篮”相去甚远，但其专利库中却有几项与神经接口精细信号调控高度相关的模糊专利。
3. 数名参与过XC系列早期非核心辅助工作的研究员，在项目终止后并未失业，而是同期加入了一家新成立的“深度认知疗养中心”，该中心位于一座私人岛屿上，对外提供天价的、号称能“重塑心智”的疗养服务，客户名单保密等级极高。
三条路径，指向三个不同的方向。每一条都散发着可疑的气息，每一条都可能是一条新的、更隐蔽的“阶梯”。
林渐没有感到兴奋，反而心情更加沉重。这证实了他的猜测——研究并未停止，只是分化了，扩散了，像病毒一样变异并隐藏到了更深处。
“协处理器”在完成路径标识后，再次沉寂下去，没有提供任何优先级建议。它将选择权完全交给了林渐。
三条路。
工业区的“数据中心”可能是一个仍在进行的实验基地。 “彼岸花”公司可能负责着核心技术的研发与迭代。 而那个“深度认知疗养中心”……则可能是最可怕的——它可能己经在进行临床应用，或者说，人体实验。以疗养之名，行“载体”筛选或意识操作之实。
选择哪一个？资源有限，他必须找准最有价值的目标。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秦昭明那篇关于“Ω级辅助单元”的笔记。那种低功耗、高效益、无缝集成的完美共生……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
“彼岸花”公司的专利……神经接口精细信号调控……
如果“新月”是狂暴的写入，那么“彼岸花”的研究方向，听起来更像是在优化“写入”之后的管理与控制？或者说，如何让“写入”的AI更温顺、更高效地与宿主共生？
这更符合“Ω级”的描述！
相比于工业区可能的基础实验，或疗养中心可能的粗暴应用，“彼岸花”更像是在攀登秦昭明阶梯的下一个技术高峰！
林渐立刻做出了决定。
“忘川，优先深度挖掘‘彼岸花’医疗器械公司的一切信息。创始人背景、所有专利详情、论文发表记录、人员构成、供应链……一切细节。”
“指令确认。需要时间。”
林渐坐回终端前，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他知道，他可能正在接近“摇篮”遗产真正的核心。
那条失落的阶梯并未断裂。
它只是穿上了新的伪装，延伸进了商业与资本的光鲜外衣之下，继续向着那个名为“基石”的、幽暗的顶峰， silently, relentlessly, 延伸而去。
而他，正试图追上它的脚步。
（第二十九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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