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补天城还浸在天柱的霞光里。青灰色的城砖上凝着露,风卷着丹枫巷口的桂香,掠过中央广场的汉白玉栏杆——那栏杆雕着八极神兽,乾天的青龙翘着尾尖,离火的朱雀振着羽,而艮山的玄武正驮着一片缩微的山脉,龟壳上的裂纹比发丝还细。
石羿站在广场边缘,指尖着腕间的石纹护腕。那是他在青丘试炼时从落石堆里抠出来的,原是某位先民的随葬品,护腕表面刻着交错的岩纹,摸起来像老树皮,戴了三个月,腕间的皮肤都蹭出了浅褐色的印子。此刻护腕突然发烫,像是在呼应什么——前方的高台上,掌教玄机子正举着青铜法铃,铃声撞破晨雾:“诸生听令!源灵属性者,入对应源殿;无属性者,归外门。”
广场中央的源灵测试石有一人高,表面浮着暗金色的云纹。轮到石羿时,他深吸一口气,将右手按在石面上。指尖刚接触,石纹就活了——先是青灰色的纹路从掌心蔓延,像春草钻破冻土,接着纹路里浮现出细碎的白点儿,像山体裂隙里的云母。“艮山属性。”旁边的记录童子笔尖落下,墨汁在帛书上晕开个青灰的点儿,“岩纹带云母,是地脉亲和型。”
话音未落,右侧队列里走出个穿土黄衫的人。那衫子绣着连成片的岩纹,领口别着块墨玉,刻着“艮”字。来人面膛发红,像晒透的砖,声音像敲石磨:“跟我来,小娃娃。”他递过块腰牌,石质的,边缘磨得圆润,正面刻着“艮山殿·石羿”,背面是幅缩微的太行山脉——石羿接过时,指尖碰到对方的手背,硬得像块老树根。
从广场到艮山殿的路是青石板铺的,两旁的古柏粗得要两人合抱,树干上缠着石韦草,叶片上的水珠滴在石阶上,砸出细小的坑。风里飘着松脂和腐叶的味道,偶尔有灰雀从枝桠间窜出来,掠过石缝里的三叶草。走了半刻钟,眼前突然开阔——两扇青石门板挡住去路,每扇门都有西丈高,刻着《山海图》里的“不周山”:山体上有个巨大的缺口,云从缺口里涌出来,山下的河流绕着基石打旋。门环是两个石狮子头,嘴里含着石球,石羿伸手推,指尖刚碰到狮耳,门就发出沉雷般的吱呀声,像山体在挪步。
“艮山殿的门,从来不用锁。”领路的李师兄拍了拍门环,石球在狮子嘴里转了转,“当年魔潮来袭,殿门挡了七天七夜的尸潮,门轴都没歪半分——这石头是从太行山顶凿的,浸过地脉灵泉,比玄铁还硬。”
跨进殿门的瞬间,石羿闻到了泥土的腥甜。地面是青石板铺的,缝隙里嵌着云母片,阳光从殿顶的天窗漏下来,照得那些云母像撒了把碎星。正对着门的墙上挂着三幅壁画,第一幅是个赤足巨人,双手撑着倒塌的山体,背后的百姓正往山坳里跑,巨人的肩膀上还坐着个啼哭的婴儿;第二幅是个穿粗布的女子,挥手间筑起道岩墙,海啸撞在墙上,溅起的水花把她的裤脚都打湿了;第三幅最旧,颜料都剥了边,画的是一群人围着地缝念咒,地缝里的岩浆慢慢退回去,旁边的田埂上还插着没拔完的秧苗。
“这些是艮山殿的魂。”李师兄停在壁画前,手指抚过巨人的手背——那处的颜料己经磨掉,露出墙底的青灰,“千年前洪灾,殿主周泰用《万岩合阵》挡住了黄河决口;三百年前震泽地震,长老林石生埋在地下七天,用《地脉稳固术》撑住了整座震泽城。”他转身指了指殿内的石柱:那些柱子是整根的花岗岩,柱身上刻着“稳如泰山”西个篆字,字体凹进去,填着朱砂,像凝固的血,“艮山弟子的道,不是劈山填海,是——”
“是扛着山,让后面的人能走稳路。”
粗哑的嗓音从后殿传来。石羿转头,看见个穿玄色短打的汉子,肩头上搭着块石质护肩,护肩边缘磨得发亮,像被无数次手掌过。他手里攥着把石斧,斧刃上凝着层薄霜,“李师弟,这是新来的?”
“周师兄。”李师兄点头,“石羿,地脉亲和型。”
周岩的手掌拍在石羿肩上,力气大得像块落石:“小子,腕子挺硬。”他抓过石羿的手,指腹蹭过护腕上的岩纹,“这护腕是青丘山的老物件吧?我当年也捡过块,后来跟魔狼打架,作者“学子小熊”推荐阅读《补天纪元》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护腕碎成三瓣——”他从怀里摸出个陶瓶,塞给石羿,陶土的瓶身沾着泥,“石髓膏,擦在筋骨上,比泡药浴管用。”石羿拧开盖子,闻到股腥甜的泥土味,像刚翻开的稻田。
穿过正殿后的月亮门,是艮山殿的演武场。地面是用青岗石铺的,每块石头都有磨盘大,石面上嵌着密密麻麻的脚印——最深的那个足有寸许,是周岩去年练《裂地拳》踩出来的。场边的石栏杆雕着玄武,龟壳上刻着“守”字,蛇尾卷着株灵芝。周岩把石斧往地上一插,斧柄震得地面嗡嗡响:“先教你《基础岩盾诀》。”
他蹲下来,指尖在石缝里抠出块土,捏成小团:“艮山的源力要沉,像埋在地下三尺的种子。”他摊开手,土团慢慢浮起来,表面凝结成层青灰色的壳,“你试试。”
石羿学着他的样子,掌心凝聚源力。第一次试,壳刚成形就碎了,土渣落进石缝;第二次,壳上裂了道缝,像晒干的泥;第三次,周岩抓着他的手腕,把自己的源力灌进去——石羿突然觉得脚下的地面在呼吸,每一寸石缝都在传递热量,从脚掌到小腿,再到掌心,那团土慢慢变硬,表面浮现出和护腕一样的岩纹。
“对了。”周岩松开手,岩盾悬在石羿掌心,青灰色的壳泛着哑光,“你听——”
风掠过演武场的石栏杆,撞在岩盾上,发出沉闷的“咚”声,像敲在老树上。石羿突然想起青丘试炼时的场景:当时他和小师妹苏晚被巨熊追,他急中生智用源力凝了面土盾,虽然盾碎了,但巨熊的爪子也被扎得流血,苏晚才得以跑开。那时他以为自己的源力没用,现在才明白——艮山的盾,从来不是用来赢的,是用来“撑到最后”的。
夕阳坠到天柱后面时,石羿抱着《艮山源术初篇》坐在演武场边。书页是用薄石片做的,边缘打磨得很光滑,刻字的地方填着墨,“源力入地,如根接脉;岩盾成形,如骨附肉”——每句话都像块砖,往他心里垒。周岩端着碗粥走过来,粥里浮着两颗蜜枣,碗是粗陶的,边儿有个缺口:“喝了,晚上去后殿修炼室。”
“修炼室是石砌的?”石羿问。
“不然呢?”周岩蹲下来,粥的热气模糊了他的眉峰,“艮山弟子的修炼室,墙要厚,门要沉,这样源力才不会散。”他指了指远处的后殿,窗户里透出昏黄的灯,“你那间是最里面的,门是老榆木的,挂着铜锁——锁是我当年打给师弟的,钥匙在你腰牌里。”
石羿摸了摸腰牌,果然在“艮”字背面摸到个小缺口。他喝了口粥,蜜枣的甜混着粥的香,顺着喉咙滑下去。远处的天柱传来钟鸣,是晚课的信号,钟音低沉,像山体的共鸣,震得演武场的石缝里跳出只蛐蛐,停在他鞋尖上。
他抬头望着天柱。那柱子从城中心首插云霄,顶端裹着云,像根撑天的石梁。风卷着殿后的松针,落在他膝头的石板书上,刚好盖住“守护”两个字。石羿攥了攥手里的石髓膏,指腹沾了点,擦在手腕的护腕上——膏体凉丝丝的,很快渗进皮肤,护腕上的岩纹突然亮了下,像星星落进了石缝。
“周师兄。”他喊。
“嗯?”
“明天能教我《地脉感知术》吗?”石羿摸着演武场的石面,指尖感受到细微的震动,像地面在说话,“我想试试,能不能听见地底下的声音。”
周岩笑了,石斧敲了敲地面,发出清脆的响:“行啊。不过先告诉你——地脉的声音,比风声沉,比雷声闷,像母亲拍着婴儿的背。”他站起身,石斧扛在肩上,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等你能听见了,就懂艮山殿的意思了。”
石羿望着他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掌心的岩盾——那盾还悬着,青灰色的壳上沾着片松针。风里飘来殿后老槐树的花香,混着石髓膏的腥甜,他突然想起昨天在广场上,小师妹苏晚举着离火殿的红牌喊他:“石羿,你要当‘石头人’啦?”
现在他懂了,艮山殿的“石头人”,不是冷硬的,是暖的——像埋在地下的种子,像撑着山体的巨人,像每一块守着家园的石砖。他把岩盾收进源海,站起身,拍了拍裤腿的土,朝着后殿的灯光走去。
殿门的吱呀声里,石羿的影子投在青石板上,和周岩的影子叠在一起,像两块并肩的石头。远处的天柱还在发光,把整座补天城都裹在金色里,而艮山殿的石墙下,那株从石缝里钻出来的石韦草,正舒展着叶片,接住了第一滴夜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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