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雾裹着咸湿的海风钻进窗户时，淼正蹲在老榆木桌前翻找渔线。粗布裙角蹭过地面的草席，带起一缕陈年的鱼干味——那是去年晒在屋檐下的，被风卷进屋里，嵌进了席缝。木桌的抽屉有点卡，她用指尖扣住边缘拽了拽，指腹沾到一层薄灰，还有老渔翁上次修渔网时留下的渔线毛。
“啪嗒”一声，抽屉里滚出个青铜盘子。淼愣了愣，弯腰捡起来。盘子比她的手掌大一圈，边缘刻着缠枝莲纹，中间是根圆规似的指针，针身泛着暗绿的锈，像沉在海里多年的锚。盘面上刻着八个卦象：乾卦飞龙、坤卦牝马、震卦玄雷、巽卦风凰、坎卦玄龟、离卦朱雀、艮卦白虎、兑卦灵蛇——每个卦象都刻得极细，坎卦玄龟的背甲鳞片能数出纹路，眼睛是朱砂点的，虽褪了色，仍有淡红的痕。
这是老渔翁去年从远海礁石堆里捡的“破铜盘”，说是什么“八极罗盘”，搁抽屉半年，指针从没动过。淼用袖口擦了擦盘底的灰，刚要放回抽屉，怀里的粗布包突然发烫——里面是她三岁时攥在手里的归墟水精，这些年一首挂在脖子上，用老渔翁老伴的蓝布裹着。
她解开布包，水精滚进掌心。那是块不规则的六面体晶体，幽蓝的光从内部渗出来，像揉碎的星子泡在水里。每个晶面都映着不同的景象：一面是海浪卷着白泡沫，一面是银鱼群穿过珊瑚，一面是倒悬的星空——像把整片归墟海都封在了里面。指尖碰上去时，凉意顺着血管爬到手腕，像浸在春末的溪水里，带着点水草的清苦。
淼把水精放在罗盘旁，打算先找渔线。可刚转身，就听见“嗡”的一声——像深海鲸鸣裹着蜂群掠过耳际。她回头，看见水精浮在罗盘上方一寸处，幽蓝光裹着它，像层流动的水膜。罗盘的指针突然动了，锈迹斑斑的针身慢慢旋转，划过卦象时发出细碎的“咔嗒”声，像老座钟的指针在数时间。
“怎么回事？”淼凑过去，指尖刚要碰水精，就被一股温柔的力弹开。她的指尖麻麻的，像触到静电，而水精里的景象突然统一——所有晶面都变成同一片海：海浪拍打着倒悬的山峰，山峰顶端嵌着颗蓝宝石，像眼睛似的眨着。
罗盘的指针转得越来越快，青铜盘上的卦象开始发亮。坎卦的玄龟突然活了——它的背甲鳞片慢慢张开，眼睛里的朱砂痕红得像血，顺着晶面流出细细的红丝，缠上水精的蓝光。淼体内突然涌起热流，从心口往指尖涌，和水精的光撞在一起。她的瞳孔慢慢变成幽蓝色，连睫毛上都沾了蓝光，像落了片海雾。
“淼！”老渔翁的声音撞开门。他扛着渔网进来，蓑衣滴着水，斗笠檐下挂着野枸杞。可刚迈进门槛，渔网“哗啦”掉在地上，野枸杞滚了一地，红得像血珠。
“归墟水精……八极罗盘……”老渔翁的声音抖得像风中芦苇，他伸手摸罗盘，却在离一寸处停住，像怕碰碎易碎的梦，“这是归墟的共鸣啊……我年轻时听老水手说，只有归墟选中的人，才能让水精引动罗盘。”
淼捡起野枸杞递过去：“爷爷，你说什么？”
老渔翁接过枸杞，没吃，反而着罗盘边缘，像摸老朋友的脸：“你是我在归墟湾捡的。那天海特别蓝，蓝得要吸走天，你裹着这块蓝布，手里攥着水精，哭声像海浪拍礁石。老水手说，那是归墟把你送过来的——它在等你长大，等你回去。”
淼的呼吸顿住。她摸着脖子上的蓝布，那是老渔翁老伴缝的，针脚歪歪扭扭，像条爬不动的鱼。
“归墟是八极天柱下的水之秘境。”老渔翁的声音沉下来，指腹点着罗盘的坎卦，“八极天柱撑着补天纪元的天地，每根天柱对应一极法则。归墟是坎水天柱的根，藏着水之灵脉。要进去，得有水精当钥匙，罗盘引方向——而你，是归墟选的‘水之使者’。”
窗外的海水突然沸腾，形成小漩涡。远处海平面上，倒悬的山峰越来越清晰，顶端的蓝雾像水精的光在飘。淼感觉到水精在掌心跳动，和体内的热流撞出节奏，像母亲的心跳。她的瞳孔里映着倒悬的山峰，像看见久别的家。
老渔翁从怀里掏出张皱巴巴的地图，是他年轻时画的远海图，西北方标着暗礁的位置：“归墟每百年开一次，这次刚好是时候。那是你的宿命——你是归墟的水浪送过来的，现在它要接你回去。”
淼摸着地图上的折痕，那是老渔翁翻了无数次的痕迹。她把水精塞进怀里，蓝布裹着它，像裹着童年的温度。老渔翁递来新蓑衣，棕榈叶的青苦味裹着他的体温，斗笠檐下的野枸杞还挂着，红得像希望。
走到门口时，淼回头。木桌上的罗盘还在，指针指着西北方，坎卦玄龟的眼睛红得发亮。水精在怀里跳动，像颗不安分的心跳，和远处的海浪声撞在一起。窗外的海鸟突然飞过来，绕着她转圈，翅膀沾着蓝雾，像落了片海的影子。
她踩着礁石往海边走，海风裹着咸腥味钻进蓑衣。远处的倒悬山峰越来越近，蓝雾裹着它，像母亲张开的怀抱。水精在怀里发烫，像在说“回家吧”，而罗盘的指针还在心里转着，指着西北方，指着归墟，指着属于她的补天纪元。
海浪拍打着脚腕，凉丝丝的，像水精的光。淼对着山峰喊了一声，声音被海风卷走，飘向蓝雾。她摸了摸怀里的水精，感觉它在回应——像归墟的海浪在喊她的名字，像八极天柱在等她，像补天纪元的秘密在等她揭开。
远处的海鸟飞在前方，翅膀上的蓝雾像引路的灯。淼踩着礁石，一步步走向归墟，走向坎水天柱的根，走向属于她的——水之法则。
海风里的咸腥味越来越浓，混合着水精的清苦。她知道，归墟在等她，八极天柱在等她，补天纪元的故事，要从她迈出的这一步开始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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