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濛亮时，我踩着天墟的碎石地出发。暗紫色的天幕像块浸了墨的绢，磁暴云团在头顶扭成蛇形，偶尔劈下淡蓝色的闪电，打在远处的碎石堆上，溅起几星焦黑的火星。风裹着铁锈味和咸苦味灌进衣领，我摸了摸腰间的牛皮水袋——里面的水只剩小半，晃起来时能听见泥沙沉淀的沙沙声。
脚下的碎石硌得脚掌发疼，有的石块表面凝着一层暗绿色的黏液，是异化植物的分泌物，沾在裤脚会慢慢腐蚀出小孔。我用袖口擦了擦额角的汗，抬头看见前方的地平线处，不周山的轮廓像根折断的骨头，黑色的山体上还嵌着半截断裂的天柱，泛着冷金属的光泽。突然，脚边的碎石堆动了动——一只沙蝎正从石缝里钻出来，深褐色的壳上带着暗纹，钳子上的倒刺沾着黏液，尾巴的毒针翘成危险的弧度。
我抽出腰间的短刀，刀刃刚碰到沙蝎的壳，就听见“叮”的一声脆响，火星溅起来。沙蝎的钳子猛地夹住刀身，我用力甩，却扯不动——它的力气大得惊人。毒针己经刺过来，我闭着眼偏头，却听见一声闷响，紧接着是壳裂的脆声。
睁开眼时，青黑色的巨尺正压在沙蝎的背上。尺身刻着昆仑山脉的纹路，尺刃处嵌着细碎的玉纹，像裂开的昆仑玉，此时正泛着玉白色的光。沙蝎的壳被劈成两半，绿色的血溅在尺身上，顺着玉纹流下去，瞬间蒸发成一缕白烟。
“站我后面。”说话的是个少女，声音像撞在青铜上的玉片，冷硬却带着清响。她穿着深灰色的短打，裤腿扎在皮靴里，肩颈处的肌肉绷得像拉满的弓——巨尺的重量压得她右肩微微下沉，尺柄撞在腰侧，发出闷响。她的头发用昆仑玉簪挽着，额角有一道浅疤，从眉骨延伸到太阳穴，像裂开的玉纹。
“岳灵。”她没回头，巨尺在地上戳了戳，碎石被震得跳起来，“昆仑来的，源灵是昆仑玉碎。”话音刚落，远处传来密集的沙沙声——十几只沙蝎正从各个石缝里钻出来，钳子碰着碎石，发出让人牙酸的响声。
岳灵的巨尺挥起来时，我听见风被劈开的声音。玉白色的光裹着尺刃，每一下都准确劈中沙蝎的壳，像砍开一块豆腐。沙蝎的毒针擦过她的胳膊，她连眉头都没皱，反手用尺背砸飞一只扑过来的沙蝎，壳撞在旁边的碎石堆上，裂成碎片。我捡起地上的尖石，朝最近的沙蝎扔过去，石尖扎进它的眼睛，它疼得扭动身体，撞翻了旁边的两只。
就在这时，一道浅蓝色的光从斜上方掠过来。水球砸在沙蝎群中央，炸开成无数小水点，像撒了一把碎星。水点沾在沙蝎身上，它们的动作突然变慢，钳子举到半空就僵住，尾巴的毒针也垂了下来。紧接着，水点开始收缩——像归墟的黑洞，把沙蝎的壳都吸得凹陷，它们抽搐着倒在地上，壳里的肉慢慢融化成液体，被水点吸进去。
“喂，你们也太笨了吧？”一个少年从旁边的碎石堆里跳出来，短头发沾着碎石粉，眼睛是浅蓝的，像归墟的水。他穿着鲛绡做的短衣，衣角带着水纹，走路时没有声音，像滑过地面的水。他手里转着个水球，水球里映着磁暴云的光，“这么点沙蝎都搞不定？”
岳灵的巨尺“唰”地指向他：“你偷了我们的补给？”
少年笑着晃了晃手里的牛皮水袋——那是我的。“你那水都快变泥浆了，”他拧开水袋塞子，里面的水清澈得能映出他的眼睛，带着淡淡的甜味，“我用归墟水精净化了，不收你钱。”
我接过水袋，喝了一口，凉丝丝的水顺着喉咙滑下去，连带着之前的干渴都消了大半。“淼，”他自我介绍，手指勾了勾耳后的碎发，“归墟来的，源灵是归墟水精，能吞噬——刚才那些沙蝎的毒素，我都吸进水球里了。”
岳灵的巨尺垂下来，尺尖戳在地上，溅起几点碎石：“沙蝎是群居的，后面还有更多。”
话音刚落，远处的沙沙声更响了。我抬头，看见密密麻麻的沙蝎正从碎石堆里爬出来，像潮水一样涌过来。岳灵站在最前面，巨尺挥得虎虎生风，每一下都带着玉白色的光，把沙蝎劈成两半。淼在旁边跳来跳去，手里的水球越聚越大，砸在沙蝎群里，水点散开，像一张无形的网，把沙蝎都困在里面。我捡起地上的尖石，朝沙蝎的眼睛扔，偶尔能打中几只，让它们偏离方向。
“往左！”淼突然喊。我往左边跳了一步，一只沙蝎的钳子刚好夹在我刚才站的地方。岳灵的巨尺劈过来，把那只沙蝎劈成两半，玉光溅在我脸上，带着点清香味——是昆仑玉的味道。
“小心后面！”我推了岳灵一把。一只沙蝎从她身后扑过来，尾巴的毒针己经刺到她的后背。淼的水球飞过来，正好砸在毒针上，水球炸开，把毒针裹住，然后慢慢收缩，毒针里的绿色液体被吸进水里，水球变成暗绿色，淼皱了皱眉，手指一捏，水球“啪”地碎了，绿色的液体蒸发成一缕烟。
“谢了。”岳灵的声音比之前软了点，她摸了摸后背的衣服，那里沾着点水痕，没有被毒针碰到。
沙蝎群终于退了。岳灵坐在碎石上，揉着肩颈——她的右肩有块淤青，是巨尺压出来的。我从补给袋里掏出一块药膏，递过去：“我师父做的，治淤青很有效。”她接过，手指碰到我的手背，凉得像昆仑的雪。
淼蹲在旁边，玩着手里的水球，水球里映着磁暴云的光：“你们要去不周山？”
“我找昆仑玉的残片，”岳灵把药膏涂在淤青上，动作有点生硬，“我师父的剑断了，需要昆仑玉来补。”
“我找归墟水精的碎片，”淼的水球突然变成一只小水鸟，扑棱着翅膀飞起来，“归墟的水精散落在不周山周围，能强化我的源灵。”
我摸了摸怀里的补天石线索——那是一块刻着星图的龟甲，是师父临终前交给我的：“我找补天石的线索，听说不周山有天柱的碎片，能指引补天石的位置。”
淼突然笑了，水鸟落在他的指尖：“那刚好，一起走啊——我认识天墟的捷径，能避开磁暴云的核心区。”
岳灵站起来，把巨尺扛在肩上，尺柄撞在腰侧，发出闷响：“走。”
我们沿着淼指的路走。天墟的碎石地慢慢变成了沙地，踩上去软软的，偶尔能看见几株异化的仙人掌，肉质茎是暗红色的，上面的刺是黑色的，会分泌黏液。淼走在最前面，像只灵活的小兽，偶尔蹲下来摸一摸地上的碎石，说：“这里有归墟的水痕，之前有水流过。”
岳灵走在中间，巨尺压得她的肩颈微微倾斜，但她的腰杆挺得很首。我走在最后，看着他们的背影——淼的鲛绡衣在风里飘，像一片游动的水；岳灵的短打沾着碎石粉，像一块沉默的昆仑玉。
中午的时候，磁暴云突然变得密集。暗紫色的云团扭成漩涡，闪电劈得更频繁了，打在沙地上，冒出焦味。淼突然停下：“不好，磁暴云引发碎石流了！”
我抬头，看见远处的山坡上，无数碎石正顺着斜坡滚下来，像一道灰色的洪流。淼拉着我往旁边跑，岳灵的巨尺插在地上，挡住了几块滚过来的碎石。“往那边的凹地跑！”她喊。
我们钻进凹地，看着碎石流从头顶滚过去，发出轰隆隆的响声。一块篮球大的碎石砸在凹地入口，溅起几点碎石，擦过岳灵的胳膊，划出一道血痕。淼的手按在她的胳膊上，浅蓝的光从他手心冒出来，血痕慢慢消失，连疤痕都没留下：“归墟水精能修复小伤口，”他眨了眨眼，“不收你钱。”
岳灵嘴角动了动，像是笑了——我第一次看见她笑，像昆仑山上的玉花开了一点，淡得几乎看不见。
傍晚的时候，我们走到了一条干涸的河道。河道里的沙是灰白色的，偶尔能看见几块光滑的石头，是被水流冲过的。淼蹲在河边，用手挖了挖沙子，说：“下面有水。”他的手指泛起浅蓝的光，沙子里慢慢渗出水来，聚成一个小水洼。岳灵用巨尺挖了个坑，把水引进去，我们蹲在旁边喝水，水是凉的，带着归墟的咸苦味。
“看，不周山更近了。”淼指着远处。我抬头，看见不周山的轮廓更清晰了——黑色的山体上，断裂的天柱泛着冷光，周围的磁暴云像一圈项链，偶尔有闪电打在天柱上，发出刺目的光。
岳灵把巨尺扛在肩上，转身对我们说：“明天就能到山脚下。”
淼蹦蹦跳跳地往前走，嘴里哼着归墟的歌，调子像流水一样：“归墟的水啊，流到天的尽头；昆仑的玉啊，刻着山的纹路……”
我跟着他们走，风里的铁锈味慢慢淡了，取而代之的是归墟水的咸苦味和昆仑玉的清香味。天墟的暗紫色天幕下，我们三个的影子被闪电拉得很长，叠在一起，像一根新的天柱。
深夜的时候，我们在河道边扎营。岳灵靠在巨尺上，闭着眼睛，手里握着一块昆仑玉的碎片，玉片泛着淡淡的光。淼躺在沙地上，看着天空的磁暴云，手里的水球变成了星星的样子，闪着浅蓝的光。我靠在旁边的石头上，摸着怀里的龟甲，听见风里传来淼的声音：“明天，我们就能到不周山了吧？”
“嗯。”岳灵的声音很轻，像落在玉上的雪。
我看着他们的背影，突然觉得，原来天墟的险途，也不是那么孤单。风裹着归墟的水味和昆仑的玉味吹过来，我裹了裹衣服，闭上眼睛——明天，我们会一起走到不周山脚下，一起面对更多的危险，但这次，我不再是一个人。
清晨的第一缕光穿过磁暴云，照在我们身上。岳灵扛起巨尺，淼蹦跳着走在前面，我跟着他们，踩着天墟的碎石地，往不周山的方向走。远处的天柱泛着冷光，像在等着我们——等着三个来自不同地方的人，带着各自的执念，一起踏上新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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