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沉如墨。
窗外,寒风呼啸,卷起院中的枯叶,发出“沙沙”的悲鸣。偶有甲胄碰撞的细微声响传来,提醒着门内的两人,他们正身处一个由刀剑和杀机编织的囚笼之中。
油灯的火苗,无声地跳跃着,将最后一丝光和热,倾注在桌上那张粗糙的麻纸上。
沈决执着木炭的手,稳如磐石。
他的记忆,仿佛是一幅活的舆图。那些只有鸟兽与他才熟悉的崇山峻岭,此刻正通过他的指尖,一点一滴地,复刻在这张小小的纸上。
山峦的走向,他用粗重的线条勾勒;溪流的蜿蜒,他以轻柔的笔触描绘。哪里是绝壁,哪里是密林,哪里有可供藏身的洞穴,哪里是野兽出没的险径,他都用一个个自创的、外人无法看懂的符号,精准地标注了出来。
这己经不是在画图,这是一种本能,是刻在他骨子里的、属于顶级斥候的生存技艺。
苏青就坐在他的对面,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
在“凝神符”的作用下,她的思维无比清晰。她不是军事专家,但她懂人性,懂心理。她要做的,就是在这张冰冷的、真实的地图上,注入一个虚假的、充满了人性的“灵魂”。
“这里,”她伸出纤细的手指,点在地图上一处靠近水源的狭窄通道上,“匪徒生性多疑,他们绝不会相信有绝对安全的地方。所以,这里要画上一个陷阱的标记,但旁边要再画一个更隐蔽的、代表‘己解除’的符号。你要告诉陆远,这是匪徒内部用来区分敌我的暗号,只有头目才知道。”
沈决的笔尖一顿,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他点了点头,依言画上。
“还有这里,”苏青又指向那片名为“鬼见愁”的断崖,“也就是我们的‘狼牙涧’。既然是藏宝地,防御必然是外松内紧。入口处,不能有太多致命陷阱,多是一些迷惑人的疑阵和警报装置。这会让他们放松警惕,觉得匪徒也不过如此。”
“可一旦通过那道石梁,进入断崖的腹地,”苏青的声音压低了,带着一丝寒意,“陷阱就要变得密集而歹毒!落石、毒箭、地刺……怎么狠怎么来!这符合他们贪婪而又 偏执多疑的心理。他们要营造出一种‘只有我才能进来,其他人进来就是死’的效果!”
沈决一边听,一边迅速地在图上完善着。苏青的每一个提议,都像一块块完美的拼图,嵌入了他专业的军事测绘框架中,让这张地图变得越来越“真实”,越来越充满了故事感。
时间,在两人的默契配合中,悄然流逝。
当天边泛起第一抹鱼肚白,当油灯里的灯油即将耗尽,发出最后一声“噼啪”的爆响时,那张承载着全村人希望的地图,终于完成了。
那是一张看起来无比粗糙,却又无比复杂的地图。
上面有山川河流,有匪夷所思的符号,有潦草的文字标注,甚至还有几处故意画错又涂抹掉的痕迹,仿佛是绘制者在紧张和恐惧中留下的。在地图的右下角,苏青还让沈决用木炭,画了一个狰狞的狼头。
“最后一步。”苏青说着,从桌上的粗瓷碗里,蘸了一点冷茶水,小心翼翼地洒在地图上,让墨迹微微晕开。然后,她又将地图凑到油灯上方,用余温将其快速烘干,让纸张呈现出一种自然的、陈旧的微黄。
做完这一切,她将地图仔细地折叠起来,递给了沈决。
那轻飘飘的一张纸,此刻却重如千钧。
沈决接过地图,深深地看了苏青一眼。他什么也没说,但眼神中那份震撼与感激,却比任何言语都更加真切。
“吱呀——”
房门,被从外面拉开了。
清晨的寒气,夹杂着一股肃杀的味道,瞬间涌了进来。
陆远就站在门口,他身后,是整装待发的亲兵。他一夜未睡,但精神却异常矍铄,那双鹰隼般的眼睛里,布满了审视的精光。
“时辰到了。”他的声音,冰冷而没有感情,“东西呢?”
沈决没有说话,只是将手中那张折叠好的地图,递了过去。
陆远接过地图,却没有立刻打开。他只是用两根手指捏着,仿佛在掂量它的分量。他的目光,在沈决和苏青那略显疲惫的脸上,来回扫视。
“你们最好,没有骗我。”他缓缓说道。
然后,他才不紧不慢地,将地图展开。
院子里,所有士兵的目光,逃荒种田,猎户夫君竟是将军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逃荒种田,猎户夫君竟是将军最新章节随便看!都聚焦在了那张小小的麻纸上。
当陆远看清地图的全貌时,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挑了一下。
以他专业的眼光来看,这张图,画得极为高明。它没有采用任何军方制式的画法,却处处透着一股野性的、实用的专业。山势的走向,等高线的替代画法,水源的标注,都精准得不像是一个普通猎户能画出来的。
当然,这恰恰也印证了他对沈决身份的判断。
他的目光,开始顺着地图上的路线,一寸一寸地审视。他看到了那些奇特的符号,那些看似混乱的标注,看到了那个画风粗野的狼头。
“这个符号,代表什么?”他指着一个画着三根交叉短棍的标记,冷声问道。
“绊马索。三根,代表是连环套。”沈决的回答,简洁而迅速,仿佛演练了千百遍,“一旦触发第一根,两侧树上会同时射下削尖的竹矛。”
“这里呢?”陆远的手指,移到了那道石梁上。
“风口。”沈决的语速依旧平稳,“石梁上,一日之内,有三个时辰,会刮起致命的横风。一旦踏错时间,神仙也难救。图上这个标记,代表‘日出后一个时辰’,是风力最弱的时候。”
陆远没有说话,他继续看着地图,手指最终停在了一处画着骷髅头的地方。那里,是整张地图上,危险标记最密集的核心区域。
“这里,就是藏宝地?”
“是。”沈决点头,“但也是他们的老巢。据那个匪首交代,这里不仅有陷阱,还有暗哨。我们一旦靠近,就会被发现。”
陆远沉默了。
他将地图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似乎在寻找着什么破绽。
院子里的气氛,紧张得几乎让人窒息。沈母和沈玲在屋里,更是将心提到了嗓子眼。
终于,陆远像是发现了什么,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将地图往桌上一拍,指着一处问道:“这里,是进入‘鬼见愁’的必经之路,地势如此险要,为何地图上只标注了一个最简单的落石陷阱?这不合常理。沈决,你当我是三岁的孩子吗?”
来了!
苏青的心猛地一紧。
沈决的眉头也锁了起来,这个问题,确实是他们昨晚故意留下的一个“破绽”。一个完美的计划,本身就是最大的不完美。只有留下一些看似合理的瑕疵,才能让对方更加信服。
就在沈决准备按照商量好的说辞解释时,苏青却抢先一步,怯生生地开了口。
“军……军爷……”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像是被吓坏了,又像是鼓起了天大的勇气,“这……这个地方,我……我好像听那个被抓的土匪头子,在说胡话的时候,提到过……”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集中到了她的身上。
陆远眯起眼睛,盯着她:“你说。”
“他……他好像是做什么噩梦了,一首在喊……喊什么‘老三’,说……说对不起他……”苏青的演技,在这一刻发挥到了极致,她将一个被吓坏了、又努力回忆的村妇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他说……就是在这个地方,他……他为了抢一个女人,亲手把自己的结拜兄弟‘老三’,推下去摔死了……所以,所以他再也不许手下的人,靠近这个地方,也……也没在这里设什么厉害的机关……”
这个故事,充满了背叛、情杀、兄弟反目这些最符合人们对悍匪想象的狗血元素。
它瞬间就为陆远提出的那个逻辑上的“不合理”,提供了一个人性上的“最合理”的解释!
因为那里,是匪首的心魔所在!
陆远的眼神,剧烈地闪烁了一下。
他再次低头看向地图上那个看似薄弱的防御点,再联想苏青的这番话,一切,都合情合理了。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苏青,那眼神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真正的凝重。这个看似柔弱的村妇,绝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
“好。”
陆远终于一锤定音。他将地图重新折好,小心地揣入怀中。
“点五个人,带足干粮和水,准备出发。”他对着身后的亲兵下令道。
然后,他转过头,目光如刀,分别从沈决和苏青的脸上一一扫过。
“你,带路。”他对沈决说道。
接着,他的手指,指向了苏青。
“你,也跟着一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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