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的气压低得能凝出冰碴。
中央空调卖力地嘶嘶吐着冷气，试图对抗一屋子人的低气压，但显然徒劳无功。巨大黑胡桃木长桌光可鉴人，倒映着头顶惨白的筒灯光晕，也倒映着坐在主位上那个男人的脸——林砚舟。
苏茜觉得自己的指尖有点凉。
她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在自己面前摊开的方案书上，那上面密密麻麻的字此刻像蚂蚁一样爬行，让人头晕目眩。但她不敢低头看太久，因为对面那道视线，冰冷、审视，像手术刀一样精准地刮过她的每一寸表情。
林砚舟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
嗒。
嗒。
嗒。
每一声间隔都精准得如同秒针，敲在她几乎要绷断的神经上。他身后是占据整面墙的落地窗，窗外繁华的江景和炽烈的阳光都被特制的遮光帘模糊成一片昂贵却毫无温度的灰蓝色背景板，只更加凸显他线条冷硬的下颌和一丝不苟扣到最上面一颗的深灰色西装纽扣。
死一样的寂静里，只有他指尖敲击桌面的声音，和她自己鼓噪的心跳。
终于，那敲击停了。
苏茜的心脏也跟着漏跳了一拍。
林砚舟微微后靠，真皮老板椅发出轻微的吱呀声。他甚至没抬手，只用两根手指，将面前那份她熬了三个通宵、喝光了整整一箱速溶咖啡才赶出来的方案书，像推什么脏东西一样，慢条斯理地推过桌面。
文件夹滑行的声音在过分安静的会议室里显得异常刺耳。
最后，它停在她面前的桌沿。
“重做。”
两个字。音色低沉，没什么起伏，却像裹着冰碴，劈头盖脸砸过来。
一股热血猛地冲上苏茜的头顶，耳根嗡嗡作响。她掐了一下自己的掌心，疼痛让她勉强维持住脸上摇摇欲坠的、属于乙方的职业微笑。
“林总，”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有点发紧，干得厉害，“是…是哪个部分您觉得不满意？数据维度？还是创意呈现？我们可以立刻调整……”
男人薄薄的眼皮一撩，目光终于从虚无的窗外收回来，落在她脸上。那眼神没有任何温度，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厌倦。
“所有。”他打断她，语速平稳，却字字诛心，“缺乏新意，逻辑混乱，数据支撑薄弱。苏小姐，”
他顿了一下，那双深潭似的眼睛看着她，清晰地吐出最后判决。
“如果贵司只有这种水准，我想我们没有继续合作的必要。”
血液轰的一声彻底冲上头顶，愤怒和连轴转的疲惫烧灼着她的理智。她几乎能想象到合伙人周姐知道这事后会如何尖叫。为了这个案子，她……
就在她深吸一口气，准备不管不顾豁出去据理力争的刹那——
一道截然不同的、带着奇异嗡鸣和电流杂音的嗓音，猛地、毫无征兆地、粗暴地凿进了她的脑海！
【…又咬嘴唇…啧…自己都不知道那样子有多…】
那声音！分明是林砚舟的声线！却剥离了所有冰冷的克制，染上一种烦躁的、滚烫的、近乎嘶哑的质感！
苏茜猛地一僵，脊椎窜上一股剧烈的麻意，让她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她惊恐地瞪大眼睛，看向对面。
林砚舟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表情没有任何变化，眼神甚至因为她的停顿而流露出明显的不耐，指尖重新开始敲击桌面。
嗒。
嗒。
可那声音又来了！更清晰了！像贴着她耳膜轰鸣！
【…咬得那么狠…肯定很软…不知道真的亲上去…会不会哭…】
【…哭了是什么样…也是红的眼尾…哼唧…】
【…妈的…这破会到底要开到什么时候…烦…想把她按在这张桌子上…】
苏茜：“……”
她的大脑彻底死机了。像被拔了电源的电脑，屏幕一片漆黑，只有内部芯片在过载燃烧，发出焦糊的臭味。
幻觉？
加班太多出现幻听了？！还是林砚舟他……他有个双胞胎兄弟躲在桌子底下用腹语术耍她玩？！
她眼睁睁看着林砚舟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似乎是极度不满她此刻的呆滞和走神。他敲击桌面的手指停下，屈起指节，加重力道叩了叩桌面。
“苏小姐？”
冰冷的、现实的、属于林砚舟本尊的声音。
与她脑子里那个疯狂咆哮着要把她“按在桌上亲到哭”的声音，割裂得如同两个世界！
苏茜猛地回过神，脸颊和耳根后知后觉地烧起来，滚烫得能煎鸡蛋。她手忙脚乱地抓起那份被批得一文不值的方案书，几乎是语无伦次：“……是！林总！抱、抱歉！重做！我立刻拿回去重做！”
她站起来，膝盖撞到桌腿，发出沉闷的一声响也顾不得了，抱着文件夹几乎是落荒而逃。
背后，那敲击桌面的声音没有再响起。
但她脑子里那个声音却没停，似乎因为她突然起身的动作而顿了一下，然后——
【…跑什么…腿倒是挺长…腰…啧…】
办公室的门在她身后关上，隔绝了一切。
她靠在冰冷的走廊墙壁上，大口喘气，像离水的鱼。
耳边，那惊世骇俗的、属于林砚舟的“内心独白”，余音袅袅。
【…晚上之前…最好能收到新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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