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像是从深海艰难地浮出水面。
沉重。
窒息般的沉重。
全身的骨头像被拆开又胡乱组装回去,每一寸肌肉都在叫嚣着酸软和无力。
喉咙干得冒烟,火烧火燎地疼。
我猛地吸了一口气,却被呛到,剧烈地咳嗽起来,震得胸腔嗡嗡作痛。
“醒了?!医生!7床醒了!”
耳边响起一个女人惊喜交加、带着哭腔的喊声,有点耳熟。
我艰难地、一点点地掀开仿佛有千斤重的眼皮。
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
纯白的天花板,悬挂的输液袋,鼻尖萦绕着浓郁的消毒水味道…还有我妈那张放大版的、泪流满面却又欣喜若狂的脸。
“囡囡!我的囡囡!你终于醒了!吓死妈妈了!”我妈的手颤抖着抚上我的脸,温度真实而温暖。
医院…
我真的…回来了?
我动了动手指,感受到的是属于人类的、修长却无力的手指,而不是毛茸茸的爪子。
我想开口,却只能发出嘶哑的气音:“水…”
我妈立刻手忙脚乱地拿来棉签,蘸了温水小心地我的嘴唇。
一边润一边哭一边笑:“醒了就好醒了就好…你都睡了三个多月了…医生说能醒来就是奇迹…”
医生很快赶来,一番检查后,宣布我确实奇迹般地苏醒,脱离了危险期,但身体极度虚弱,需要长时间的复健。
等病房里再次安静下来,我才有机会慢慢消化这一切。
我真的回来了。
变回了自己。
鼠标,25岁,一个平平无奇、因为救人而被车撞成植物人的倒霉蛋。
是鼠标。
但不是宋亚轩家那只无法无天的边牧“鼠标”。
心脏像是突然被挖空了一块,呼呼地漏着冷风。
我猛地想起什么,焦急地看向我妈:“妈…我的手机…”
我妈愣了一下,赶紧从床头柜抽屉里拿出我的手机,屏幕己经碎了,但居然还能开机:“一首给你充着电呢,想着你醒了肯定要用的…”
我颤抖着手接过手机,屏住呼吸,按亮屏幕——
XXXX年10月27日。
日期不对。
我出事那天,明明是7月中旬。
真的过去了三个多月。
所以…我在那个世界经历的一切,在这里,只是我昏迷中的一场大梦?
不…
不是梦…
我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眉心。
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最后一个告别吻的温软触感,和那句带着哽咽的“再见…我的…星光。”
眼泪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
不是梦。
宋亚轩…
是真的。
接下来的日子,我像是在一片虚无的迷雾中艰难跋涉。
身体上的康复痛苦而漫长。复健室里,我看着镜子里那个瘦削苍白、连站立都摇摇晃晃的自己,感到无比的陌生。
肌肉萎缩,力量流失,每做一个简单的抬腿动作都汗如雨下,需要治疗师和家人的搀扶。
物理治疗痛得我龇牙咧嘴, 专业治疗法让我重新学习怎么用筷子夹起豆子(每次都失败),言语治疗师耐心地带我重新练习发声。
我妈和我爸红着眼圈在旁边给我加油打气,把我当易碎品一样呵护着。
我努力配合着,笑着对他们说“没事,我不疼”,但只有我自己知道,身体上的痛苦,远不及心里的万分之一。
巨大的失落感无时无刻不缠绕着我。
吃饭时,会想起宋亚轩煎糊的鸡蛋和得意洋洋点外卖的样子。
看到窗外阳光好,会想起他抱着我在阳台晒太阳,下巴搁在我头顶的温暖。
晚上睡觉,会习惯性地想找个角落蜷起来,然后发现床太大太空。
甚至听到某些旋律,心脏都会猛地一缩,想起他弹着吉他,眼睛亮亮地只为我一个人唱歌的模样。
那个世界鲜明得如同昨日,而现实却苍白得像一张褪色的旧照片。
我常常对着窗户发呆,一坐就是一下午。
我妈忧心忡忡,以为我是车祸后遗症,变着法地给我做好吃的,逗我开心。
只有我知道,我是病了。
得的是一种名叫“思念”的绝症。
药石无医。
【叮…羁绊信号…微弱…】——那晚之后,脑海里那个微弱如幻觉的电子音也彻底消失了。
仿佛最后一丝与那个世界的联系,也彻底断绝。
我真的…回不去了。
一个月后,我勉强出院了,但还需要在家继续休养和复健。
我的小公寓积了一层薄薄的灰,充满了久无人居的清冷气息。
我拄着助行器,一点点地挪进去,感觉像是闯入了一个陌生人的领地。
打开电脑,邮箱被各种慰问邮件和稿费通知塞爆——昏迷前我接的几个音乐小样和专栏稿件的尾款居然都结了。
看着银行卡里微薄的余额,再想想之前当狗时欠下的那近千“狗币”巨款(虽然不用还了),心情复杂得难以言喻。
看,这就是现实。
没有系统兜底,没有顶流包养,得自己赚钱吃饭。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振作起来。
至少,我还活着。
至少,我还有家人朋友。
至少…我还有关于他的回忆。
我开始强迫自己适应普通人的生活。
每天坚持复健,虽然过程痛苦得我想骂娘。
重新联系编辑和朋友,试图接一点能在家里完成的工作。
学着给自己做营养餐,虽然味道一言难尽。
但总有些习惯,改不掉。
看到肉罐头会下意识愣神。
路过宠物店会忍不住驻足。
听到“轩”字或者“鼠标”这个词,心脏会漏跳一拍。
最要命的是,我控制不住地去搜索一切关于宋亚轩的消息。
手指像是有自己的意志,总是在我反应过来之前,就己经在搜索引擎里敲下了他的名字。
他果然去了那个国外的顶级音乐工作室,新闻稿写得天花乱坠,配图是他和几位大佬的合影,笑容依旧灿烂,但隔着屏幕,我总觉得他那双好看的眼睛里,少了点什么。
他的新专辑开始预热,主打歌的片段流出,旋律抓耳,歌词…莫名让我想起某个看星星的夜晚。
粉丝路透里,他偶尔会带着那只真正的鼠标出现。狗狗被养得很好,胖乎乎的,在草坪上撒欢,看起来快乐又无忧无虑。
他会蹲下来摸摸它的头,眼神温柔,但不再有那种透过它看另一个灵魂的专注和落寞。
他好像…真的在努力适应没有“我”的生活。
这样很好。
这才是对的。
我一边吸着鼻子告诉自己这样很好,一边把他所有的新歌片段设成了单曲循环,听得眼泪汪汪。
时间平缓地流淌。
我的身体渐渐好转,己经可以丢掉助行器,自己慢慢走一段路了。虽然不能跑不能跳,但至少生活可以自理。
接的活儿也慢慢多了起来,收入虽然不多,但足够我在这座小城市里活下去。
我好像真的回归了正轨。
每天做饭、工作、复健、和爸妈视频、和朋友网上聊天扯淡。
日子过得平静…甚至可以说平淡。
就像一杯温吞的白开水,安全,却寡淡无味。
我心里清楚,有什么东西永久地改变了。
那块被挖空的地方,并没有随着时间愈合,只是习惯了那种空落落的感觉。
我会笑,会闹,会和编辑据理力争稿费,会吐槽最近的烂片。
但只有我自己知道,在某个瞬间,比如看到夕阳特别好,或者听到某首似曾相识的歌时,心脏还是会猛地一揪,然后那种铺天盖地的思念和失落感会再次袭来,需要我花好大的力气才能压下去。
我甚至开始怀疑,那三个月的经历,是不是真的只是我昏迷时做的一个漫长而逼真的梦?
首到那天。
我鬼使神差地点进了一个宋亚轩的采访视频。是他在国外接受的一个音乐杂志专访。
主持人问了他很多关于新专辑、关于音乐理念的问题,他对答如流,幽默又得体。
采访接近尾声,主持人忽然问了一个比较私人的问题:“亚轩最近好像变化挺大的,粉丝都说你沉稳了很多。是因为经历了之前那次意外吗?还是有什么特别的人或事影响了你?”
屏幕里的宋亚轩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种我之前从未见过的、温柔的复杂情绪。
他沉默了几秒,然后看着镜头,很轻却很清晰地说:
“嗯…是遇到过一个…很特别的人。”
“像一颗…流星吧。”
“出现的时候很耀眼,留下了很美的回忆。”
“虽然很快就消失了…”
“但你会永远记得那片被它照亮过的夜空。”
他顿了顿,对着镜头,露出了一个干净又有点伤感的笑容:
“谢谢你。”
“希望你…一切都好。”
我的呼吸骤然停止。
眼泪毫无预兆地决堤而出,砸在键盘上,晕开一片。
不是梦。
他都记得。
他也…在想念。
视频结束后,我哭了很久很久。
心里那块空掉的地方,因为他的这番话,仿佛被注入了一丝微弱的、却真实存在的暖流。
原来不是我一个人的独角戏。
原来那份感情,真实地存在过,并且还在另一个时空,被同样珍藏着。
可是…
然后呢?
他在他的星光熠熠的顶流世界。
我在我平淡无奇的普通人生活。
我们之间,隔着的何止是屏幕。
是整个世界。
我关掉视频,擦干眼泪,看着窗外车水马龙的平凡街道。
内心却有一个微小的声音,在绝望的土壤里,悄悄冒出了一点芽尖。
知道了他也记得。
知道了那份感情不是虚幻。
这…就够了吗?
真的…就够了吗?
那个“还能再见到他吗”的疑问,像一颗被深埋的种子,终于破土而出,带着尖锐的渴望,刺破了看似平静的生活假象。
我还能…
再见到他吗?
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没有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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