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刺痛了陈默的眼睛。
不是温柔的晨曦，而是精神病院走廊里那种毫无温度、惨白刺目的日光灯。它们二十西小时亮着，混淆了昼夜，吞噬了时间感。
陈默瘫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像一摊烂泥。灵魂仿佛还被困在那个冰冷的办公隔间里，重复着永无止境的敲击。手指关节的酸胀和食指上那道清晰的划痕，无时无刻不在提醒陈默那“噩梦”的真实。胃袋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饥饿感不是来自空虚，而是来自那种被掏空、被耗尽后的剧烈灼烧。
身体的疲惫深入骨髓，比连续熬夜三天打游戏还要沉重百倍。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味和绝望。
“079！起来！”赵大勇用脚踢了踢陈默的鞋底，语气不耐烦，“护士长巡查！”
陈默几乎是凭借本能挣扎着站起来，腿脚软得厉害，晃了一下才站稳。脑子里嗡嗡作响，全是那催命的嘀嗒声和键盘的噼啪回响。
一个身影停在陈默面前。
不是赵大勇那种粗野的压迫感，而是一种冰冷的、审视的、带着消毒水般锐利气息的存在。
陈默抬起头，对上一双眼睛。
那是护士长的眼睛。大约五十岁上下，头发在脑后挽成一个一丝不苟的、紧实的发髻，脸上的皱纹像是用刻刀精心雕琢出的严肃线条。她的白大褂洁白得刺眼，一尘不染，与周围污浊的环境格格不入。眼神锐利得像手术刀，正精准地解剖着陈默的每一寸狼狈。
她没说话，只是看着陈默。目光从陈默涣散无神、布满血丝的眼睛，滑到陈默额角那块昨夜撞出的、尚未消退的青紫，最后，定格在陈默自然垂落在裤缝边、微微颤抖的右手上——尤其是食指上那道结痂的细痕。
时间似乎凝固了。走廊里的嘈杂声——其他病人的嘟囔、护工的呵斥——都模糊成了遥远的背景音。
她的目光像实质的冰锥，刺得陈默无所遁形。陈默感觉自己像个被剥光了扔在聚光灯下的标本，每一个试图隐藏的恐惧和破绽都暴露无遗。
装疯？在她这种目光下，任何表演都显得拙劣而可笑。陈默甚至能感觉到自己脸上那层空洞麻木的面具正在一点点龟裂，露出底下真实的惊惶和疲惫。
她会不会看出来？看出来陈默没疯？看出来陈默夜里的“经历”？那道伤口……她会不会追问？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陈默，比面对Amy的斥骂和无穷表格时更甚。在这里被识破伪装，后果不堪设想！那个律师模糊的警告再次响起——“让他们觉得你废了”……如果没废成呢？
陈默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手指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
就在陈默几乎要崩溃，膝盖发软想要跪下去的时候，她的嘴唇微微动了一下，似乎极轻地哼了一声，那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却又带着无比的冰冷和……嘲弄？
然后，她移开了目光，仿佛陈默只是墙上的一块污渍，根本不值得她再多浪费一秒钟。
“生命体征平稳。”她对着手里的夹板冷漠地陈述，声音平首没有任何起伏，像是在念一个无关紧要的数据，“继续观察。加大镇静剂量，确保夜间……休息充分。”
最后几个字，她说得异常缓慢清晰，每个字都像一颗冰钉，砸进陈默的耳朵里。
赵大勇立刻躬身点头：“是，护士长！”
她没有再看陈默一眼，抬脚走向下一个病人，白大褂的下摆划出一道冰冷决绝的弧线。
陈默僵在原地，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冻住了。
加大剂量？确保夜间休息充分？
她知道！
她绝对知道夜里会发生什么！甚至……那可能就是她所谓的“治疗”的一部分！
那冰冷的眼神，那声几乎听不见的哼声，那句意有所指的话……无一不在宣告，她看穿了陈默徒劳的伪装，并且毫不在意，甚至乐见其成。
陈默不是在骗过他们。
陈默是在被他们……饲养。用于某种可怕的目的。
“愣着干什么！滚回你位子去！”赵大勇粗鲁地推了陈默一把。
陈默踉跄着坐回长椅，双手捂住脸，指甲用力抠进头皮，试图用疼痛来压制那几乎要冲破喉咙的尖叫和恐惧。
装疯卖傻，不是出路。
而是跳进了一个早己为陈默准备好的、更深、更绝望的陷阱。
那个深渊炼狱，不仅仅在夜里。
它无处不在。
而陈默己经半只脚踩在了边缘，摇摇欲坠。护士长那双冰冷的眼睛，就是推陈默下去的最后一只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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