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的黑暗不再仅仅是视觉上的,它变成了一种粘稠的、带着霉味和绝望气息的实体,压在陈默的胸口。每一次从那个“世界”挣扎着醒来,都像经历了一场真正的酷刑,灵魂被撕扯又强行塞回这具遍布新伤的躯壳。
手掌的擦伤火辣辣地疼,喉咙里残留着铁锈水和漂白粉的恶心味道,肺部每一次扩张都带着被灼伤般的刺痛。最可怕的是那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它不是睡眠可以缓解的,反而像是一种叠加的诅咒,一次比一次沉重。
白天变得比夜晚更令人恐惧。因为白天的每一秒,都在为下一次坠入地狱积蓄力量,或者,只是单纯地延长这刑前的折磨。
早餐时,陈默拿着勺子的手抖得厉害,稀薄的米汤洒了一半在胸前。赵大勇骂咧咧地过来擦,动作粗鲁,像是给牲口刮蹭污渍。老头坐在对面,喝汤的声音更响了,偶尔抬眼瞟陈默手掌的眼神,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不再是纯粹的麻木或嘲弄。
活动时间,陈默瘫坐在角落,把受伤的手藏在腋下。阳光透过高窗的栏杆,在地上投下冰冷的光斑。陈默看着其他病人,他们有的在傻笑,有的在哭泣,有的在对着墙壁自言自语。以前觉得他们是疯子,现在却觉得,他们或许才是幸运的,至少他们的地狱只存在于自己的脑海里。
而陈默……他的地狱,有着真实的灼热、真实的重量和真实的疼痛。
午饭毫无胃口,胃里被那种虚假的、却无比真实的饥饿感填满,又对眼前真正的食物感到恶心反胃。下午发药时,陈默看着那枚似乎又大了少许的白色药片,喉咙发紧。递水过来的护工眼神空洞,像一具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
没有选择。吞下。苦涩蔓延。
夜晚如期而至。这一次,陈默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意识几乎是主动地、绝望地沉入了那片药物带来的、无法抗拒的黑暗。
……
热浪!
如同实质的铁锤,轰然砸下!
瞬间将陈默彻底吞噬!
睁眼的瞬间,视网膜就被灼目的白光和扭曲的热浪刺穿。耳边是工业风扇徒劳的轰鸣、金属摩擦的尖叫、以及工头那永不停歇的、夹杂着污言秽语的咆哮。
又回来了!
这个锈迹斑斑的钢铁烤箱!
汗水几乎是瞬间从每一个毛孔里喷涌而出,浸透了那件肮脏的、结满盐渍的工装背心,紧紧粘在皮肤上,湿漉漉、沉甸甸,像裹着一层浸满开水的破布。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灼烫着气管,空气里浓重的铁锈味、汗臭、还有某种难以形容的金属腥气,混合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毒雾。
“废物集合!今天的目标, double!搬不完,全都别想喝一滴水!”工头挥舞着橡胶棍,唾沫星子在刺眼的灯光下像毒蛇的涎液。
Double?
陈默看着那仿佛永远也搬不完的麻袋山,又看看旁边那辆刚刚打开柜门、同样堆叠到顶的货柜车,绝望像冰冷的蛇,缠绕住他的心脏,即便身处西十度以上的高温,依旧让陈默打了个寒颤。
没有时间犹豫,没有权利抱怨。
拖拽。
沉重的麻袋,棱角分明的内容物隔着粗糙的麻布,狠狠硌着他的手臂和胸膛,每一次发力,手掌那片血肉模糊的伤口就像被烙铁烫过,剧痛钻心。汗水流进伤口里,更是带来一阵阵刺辣的酸爽。
行走。
滚烫的铁板地面透过薄薄的鞋底,持续炙烤着脚底板,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烧红的炭火上。汗水迷蒙了眼睛,只能用更加肮脏的手臂去擦,结果只是把汗水和铁锈抹进眼睛里,刺痛得泪流不止,视野更加模糊。
喘息。
肺叶像个破风箱,每一次抽动都带着血腥味的疼痛,吸入的是滚烫的毒气,呼出的是仅存的生命力。喉咙干得像是被砂纸打磨过,每一次吞咽都如同刀割,那渴望水分的焦灼感,比饥饿更加折磨人。
工头像一头暴躁的野兽,在热浪中来回巡弋,橡胶棍随时会落在任何一个稍微慢下来的人身上,发出沉闷的噗噗声和压抑的痛哼。
时间在这里被高温熔化了,变得粘稠而缓慢,每一秒都是煎熬。
陈默感觉自己像一块被放在铁板上炙烤的肉,水分和油脂正在被一点点榨干,意识开始模糊,耳边只剩下自己沉重如牛的喘息和心脏过度负荷的疯狂跳动。
又一次短暂得可怜的“休息”。
他几乎是爬向那个锈迹斑斑的水桶,和其他眼神空洞、浑身湿透如同水鬼的工友抢夺那浑浊不堪的污水。铁瓢磕碰着牙齿,温热的、带着浓烈异味的液体灌入喉咙,根本无法缓解那深入骨髓的干渴,反而勾起了更强烈的恶心。
五分钟,转瞬即逝。
“开工!”
地狱循环再次开始。
陈默不知道自己搬运了多久,手臂早己失去知觉,只是凭借本能拖拽。腿脚像是灌满了铅,每一次抬起都无比艰难。后背的工装湿了又干,干了又湿,结上了一层又一层白色的盐霜,摩擦着皮肤,火辣辣地疼。
突然,陈默前面一個年纪稍大的工人晃了一下,然后毫无征兆地向前扑倒,沉重的麻袋压在他身上,他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便不再动弹。
“妈的!又倒一个!废物!拖走!别挡道!”工头骂骂咧咧地过来,和另一个工人像拖死狗一样把那个倒下的人拖到集装箱角落的阴影里,随意地扔在那里,不管不顾。
没有人多看一眼。包括陈默。
麻木像瘟疫一样传染了所有人。他们只是沉默地、机械地绕开那个可能己经死了的同伴,继续着永无止境的搬运。
恐惧、同情、愤怒……所有属于人类的情感,都在这西十度的灼痛和永无止境的苦役中被彻底蒸发殆尽了。
陈默只剩下一个念头:动下去,不能停,停下就会变成他那样。
汗水流进眼睛,又涩又痛。
他恍惚间抬起头,看向集装箱顶部那些发出刺眼白光和恐怖热量的碘钨灯。
灯光扭曲摇曳中,那灼热的光斑,那蒸腾的热浪,似乎……隐隐约约地……勾勒出了一个模糊的、晃动的轮廓。
一个扭曲的,仿佛由光和热构成的,冰冷的……符号。
陈默猛地眨眼。
幻象消失了。只有刺目的灯光和灼人的热浪。
是高温产生的幻觉?还是……
“啪!”
橡胶棍狠狠抽在陈默的后背上,剧痛打断他的恍惚。
“发什么呆!想偷懒?找死!”工头狰狞的脸凑近,喷着恶臭的口水。
陈默低下头,咬紧牙关,忍住后背火辣辣的疼痛和几乎要冲口而出的惨叫,更加拼命地拖拽起麻袋。
汗水如同溪流,从额头滚落,淌过眼帘,模糊视线,最终滴落在滚烫的铁板上。
“滋——”
瞬间蒸发,不留一丝痕迹。
就像他们在这里消耗掉的生命。
无声无息。
……
醒来时,陈默发现自己正无意识地用舌头舔着干裂出血的嘴唇,疯狂地渴望水分。
浑身湿透,不是汗水,病房里阴冷潮湿,这湿漉漉的感觉粘腻而冰冷,紧贴着皮肤——是冷汗,后怕的冷汗。
但掌心那灼热的、真实的擦痛感,后背那被抽打后的火辣辣的感觉,以及喉咙那仿佛真的被西十度热浪烘烤过的干裂灼痛,无比清晰地告诉他——
那不仅仅是梦。
每一次“回来”,都从他这里,真实地带走了一些东西。
又或者,把一些可怕的东西,烙印了进来。
窗外,天色依旧漆黑。
离天亮,还有很久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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