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八年的除夕,长安的雪下得绵密。东宫崇文馆的檐角积着厚雪,风卷着雪沫子打在窗上,却吹不散殿内的暖光——烛火燃得旺,映着案上的青瓷碗、铜镇纸,还有一叠叠码得整齐的旧疏,空气里混着甘草茶的药香和饺子的热气,是承乾在时,从未有过的热闹。
李治坐在承乾当年的书案后,手里捏着个红绸布包,里面是个巴掌大的木灯笼,灯架上刻着“平安”二字,是他昨日整理承乾旧物时,在书箱最底层找到的。王德说,这是贞观五年的除夕,承乾咳疾稍缓,亲手做的,本想除夕夜送给李治,结果临时被召去两仪殿议事,回来时李治己经睡了,灯笼就一首藏在箱里,首到现在才被发现。
“殿下,饺子煮好了。”王德端着个青花盘进来,盘子里是热腾腾的素馅饺子——承乾生前不爱吃肉馅,说“素馅清爽,不腻喉”,王德记着,每年除夕都煮素馅的,今年更是多煮了一碗,放在承乾常坐的位置旁,碗边还摆着双竹筷。
李治接过盘子,目光落在那碗额外的饺子上,忽然想起承乾旧书里写的“除夕当团圆,哪怕只是一碗饺子,也能暖人心”。他拿起筷子,夹了个饺子放在承乾的碗里,轻声说:“兄长,尝尝吧,还是你爱吃的素馅。”
殿门“吱呀”一声开了,李世民披着件貂裘走进来,身上带着雪的寒气,却在看到案上的灯笼和饺子时,眼底的冷意渐渐化了。“这灯笼……是承乾做的?”他指着李治手里的木灯笼,声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颤抖。
“是。”李治点点头,把灯笼递过去,“是贞观五年除夕,兄长亲手做的,想送给儿臣,结果没来得及。”
李世民接过灯笼,指尖拂过“平安”二字,木质的纹路里还留着当年的温度。他想起贞观五年的除夕,他在两仪殿和大臣们议政事,忘了承乾还在东宫等着,后来听说承乾拿着灯笼在殿外等了半个时辰,咳得站不稳,才被王德扶回去。那时候他只觉得承乾“不懂事,耽误朝政”,却没问过那孩子为什么非要等他。
“当年……是朕对不住他。”李世民的声音有些沙哑,把灯笼放在案上,目光落在承乾的碗上,“这饺子,是给他留的?”
“是。”李治点头,“王内侍说,兄长爱吃素馅的。”
李世民在承乾常坐的位置旁坐下,看着那碗饺子,忽然想起承乾最后一次和他一起用膳的场景——贞观七年的秋日,承乾咳血刚好,李世民召他去两仪殿用膳,承乾只吃了小半碗粥,就放下了筷子,说“儿臣不饿”,可他后来才从王德嘴里知道,承乾是怕咳血弄脏了餐具,让他嫌弃。
“传旨御膳房,再煮些素馅饺子,送到华原县的流民安置点,还有均州的魏王府。”李世民忽然道,“告诉流民,这是承乾太子爱吃的饺子,让他们也尝尝;告诉李泰,让他别忘了承乾当年教他做灯笼的事。”
内侍躬身应下,刚要退出去,就见长孙无忌捧着一卷文书进来,身上的朝服沾了雪,却面带笑意:“陛下,太子殿下,这是各州送来的除夕奏报,关中各州县按承乾太子的冬赈书办,流民都喝上了热粥,吃上了饺子;均州那边,魏王殿下也按承乾太子的法子,给流民送了饺子和炭火,还附了封信,说‘谢兄长当年教我仁心’。”
李世民接过奏报,翻到均州那页,见李泰的字迹比往日工整了许多,信里写着“今日在均州的粥棚,见流民吃饺子时说‘承乾太子的法子好’,儿臣忽然明白,兄长当年为什么总说‘百姓安,才是真团圆’。儿臣在均州做了些灯笼,挂在粥棚外,上面刻着‘承乾太子恩’,流民们都对着灯笼拜,说谢谢殿下。”
“好,好啊。”李世民笑着点头,眼眶却红了。他想起承乾临终前的信,说“愿西弟勿争储位,安享亲王之乐”,如今李泰终于懂了,终于不再执着于储位,而是学着承乾的样子,为百姓做事。
李治凑过来,看着李泰的信,忽然道:“父皇,儿臣想在崇文馆设个‘承乾太子纪念处’,把兄长的旧疏、灯笼、青瓷碗都放在那里,让后世的皇子都来看看,学学兄长的仁心。”
李世民点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好。朕准你。还要把承乾的《太子政略》刊印出来,放在纪念处最显眼的地方,让每个皇子都知道,他们有个用命护百姓的兄长,有个值得一辈子学习的太子。”
殿外忽然传来爆竹声,噼里啪啦的,带着过年的热闹。王德端着碗甘草茶进来,递给李世民和李治:“先太子当年除夕,总爱喝碗热茶水,说能压下咳意,也能暖身子。殿下们尝尝,还是当年的方子。”
李世民接过茶碗,指尖触到碗沿的细纹,忽然想起承乾当年在两仪殿外藏药的模样——这碗里的茶,和当年承乾喝的一样,苦涩里带着回甘,像极了承乾的一生,看似满是病痛和遗憾,细品才知,全是为百姓、为江山的苦心。
“承乾,”李世民捧着茶碗,轻声说,“今年除夕,我们都在,李泰在均州想着你,流民们也想着你,你的九弟,还在学你的样子,为百姓做事。你看,这大唐的团圆,你也有一份。”
李治也捧着茶碗,望着案上的灯笼,轻声道:“兄长,明年春天,儿臣还要去关中,推广你的均田策;夏天去云州,看看边镇的马匹;秋天去同州,检查粮仓;冬天……冬天还来崇文馆,陪你一起煮饺子,听你讲当年的事。”
烛火跳动着,映在三人的脸上,也映在承乾的旧书上。那些字迹,在暖光里仿佛活了过来,像承乾的声音,轻轻说着:“父皇,九弟,平安就好,百姓安就好。”
夜深了,雪还在下,崇文馆的烛火却一首亮着。李世民把承乾的灯笼挂在殿门口,灯笼里的烛火透过“平安”二字,在雪地上投下暖黄的光;李治把承乾的《太子政略》放在纪念处的最上层,旁边摆着那个青瓷碗和铜镇纸;王德把承乾的旧棉袄叠好,放在书箱里,说“等明年春天,拿出来晒晒,还能留着”。
殿外的爆竹声渐渐停了,长安的夜色变得安静,只有崇文馆的烛火,还在雪夜里亮着,像一颗温暖的星,照亮着承乾留下的路,也照亮着大唐的未来。
李世民站在殿门口,望着那盏灯笼,忽然觉得,承乾没有离开。他的温度,在灯笼的木纹里;他的声音,在旧疏的字迹里;他的仁心,在李治的承诺里,在流民的笑容里,在这大唐的每一寸土地里,永远都不会消散。
“父皇,该歇息了。”李治走过来,扶住李世民的胳膊,“明年,我们还来崇文馆陪兄长过年。”
李世民点点头,握着儿子的手,转身往殿内走。雪光映着他们的身影,烛火暖着他们的脚步,空气里的药香和饺子的热气,混在一起,成了这除夕夜里,最温暖的味道。
东宫的灯,曾因承乾的病弱而清冷,却因他留下的仁心与传承,终在岁月里,燃成了永不熄灭的暖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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