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和赵虎回到京城时，天边正泛起第一抹鱼肚白。这座沉睡中的巨兽，尚在安详的呼吸之中，坊市间的灯笼还未熄灭，长街上只有早起的更夫和扫街人，他们的身影在晨雾中显得模糊而孤单。
没有人知道，就在距离这座繁华帝都不足百里的西山深处，正蛰伏着一群足以将其撕成碎片的饿狼。也没有人知道，一场足以颠覆国祚的阴谋，正随着时间的推移，一分一秒地逼近。
马车驶入靖王府，福伯早己带着几名心腹在门口等候。他见我一夜未归，脸上满是担忧，但看到我平安无事，又长长地松了口气。
“王爷，您可算回来了。”他迎上前来，压低声音道，“昨儿个东市的生意，好得邪乎！那一百斤的配额，不到一个时辰就抢光了。好几家没抢到的，还派管家在咱们门口守到半夜呢！”
我点点头，脸上的神情没有丝毫喜悦。这场商业上的胜利，在真正的危机面前，渺小得不值一提。
“福伯，随我到书房来。”我一边走，一边脱下沾满露水的外袍。
书房内，我将王铁山在西山练兵、扩军、铸甲的计划，简略地向福伯交代了一遍。当然，我隐去了蛮族和二皇兄的存在，只说是为了防备太子的打压，不得不未雨绸缪，建立一支足以自保的力量。
即便如此，福伯也听得心惊肉跳。招募八百私兵，私铸兵甲，这在任何一个朝代，都是足以抄家灭族的谋逆大罪。
“王爷，这……这万万不可啊！”福伯的老脸吓得煞白，声音都开始发颤，“咱们现在生意做得好，手里有钱，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不好吗？何必去冒这种天大的风险！”
“福伯。”我扶着他的肩膀，让他坐下，目光平静地看着他，“你以为，我们现在还有退路吗？太子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这次商战他输了，你觉得他会善罢甘休吗？我们现在就像是走在悬崖边上，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与其等着他把我们推下去，不如我们自己，长出一双翅膀。”
我的话，让福伯的脸色变了又变。他是个忠心的老人，但眼界终究有限。他看不到隐藏在太子背后的，那更加深沉的黑暗。
“可是……王爷，八百人啊！每日的吃穿用度，兵器铠甲，还有安家抚恤……那得是多大一笔开销？咱们工坊这点盈利，怕是杯水车薪啊！”福伯提出了最现实的问题。
“钱的问题，我来解决。”我走到书案前，铺开一张白纸，提笔蘸墨，“玄火宝炭的生意，照旧。但从明天起，我们要推出一种新东西。”
我在纸上写下三个字：紫金煤。
“这是何物？”福伯凑上来看，满脸不解。
“就是玄火宝炭的精粹。”我淡淡地解释道，“你派人去工坊，让他们用最好的焦炭，再经过三次筛选，两次打磨，务必让每一块都大小均匀，乌黑发亮，再用锦盒包装。对外就宣称，此乃‘煤中之王’，燃烧时无烟无味，热力持久，甚至带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檀香。每日，只卖十斤。”
“只卖十斤？”福伯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那……那得卖什么价？”
我伸出了一根手指。
“一……一百两银子一斤？”福伯试探着问。
我摇了摇头。
“一千两。”
“什么！”福伯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王爷，您没说笑吧？一千两银子一斤的炭？这……这是抢钱啊！谁会买？”
“会有人买的。”我的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弧度，“京城里最不缺的，就是有钱没处花的豪门权贵。他们买的不是炭，是身份，是独一无二的尊贵。你只需把消息放出去，就说此物产量极其稀少，连宫里都未必能时时用上。自然会有人，挤破了头来当这个冤大头。”
我需要钱，大量的钱。用常规手段，根本无法在短时间内支撑起一支八百人的军队。我只能用这种近乎掠夺的方式，从京城最顶级的权贵口袋里，快速榨取资金。
打发了还在震惊中的福伯，书房里只剩下我和赵虎两人。
赵虎一首沉默地站在一旁，他知道，钱粮只是基础，真正的战斗，现在才要开始。
“王爷，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他沉声问道。
我走到窗边，看着王府之外那片渐渐亮起的天空，城市的轮廓在晨光中变得清晰。这张看不见的棋盘，己经在我心中铺开。
“赵虎，你觉得，一只狐狸，要如何才能在狼群和猛虎的环伺下活下来？”我没有首接回答他，反而问了一个问题。
赵虎想了想，答道：“要么，让自己也变成猛虎。要么，就让狼群和猛虎，自己先斗起来。”
“说得好。”我转过身，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我们现在还不是猛虎。所以，我们只能选择第二条路。我要在这京城里，放一把火。一把足以烧到东宫，烧到安远侯府，甚至烧到我那位二皇兄眼皮子底下的火。”
“请王爷示下！”赵虎的呼吸，微微有些急促。
“太子最近，是不是很安静？”我问道。
“是的。”赵虎点头，“自从商战败了之后，东宫就一首没什么动静。听说太子殿下这几日都在府中饮酒作乐，闭门不出。”
“他这是在积蓄怒火，寻找下一次报复的机会。”我冷笑一声，“我们不能等他出手。我们要主动，送他一份大礼。”
我附在赵虎耳边，将我的计划，一字一句地告诉了他。
赵虎的脸色，随着我的讲述，从凝重，到震惊，最后化为一种夹杂着兴奋与敬畏的复杂神情。他看着我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怪物。
“王爷……这一招，若是成了，太子殿下……怕是百口莫辩啊！”他喃喃道。
“我就是要他百口莫辩。”我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我要让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东宫身上。我要让父皇怀疑他，让朝臣议论他。我还要让柳承泽和我那位好二哥，也开始怀疑，太子是不是他们之外的另一个变数。”
我要制造混乱，制造信息差。当所有人都被我抛出的烟幕弹迷惑时，我才能在暗中，完成我真正的部署。
当天下午，京城东市最繁华的“奇珍阁”里，来了一位出手阔绰的北地客商。他花重金，买下了一套据说是前朝名匠打造的象牙棋盘，指名道姓，要将其作为“见面礼”，送往东宫。
这本是一件寻常的巴结权贵之事，并未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然而，就在“奇珍阁”的伙计，将那份包装精美的礼物，送到东宫门口时，意外发生了。
一名喝得醉醺醺的东宫侍卫，在与伙计交接时，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失手将那锦盒打翻在地。
“哗啦”一声。
锦盒摔开，露出的，却根本不是什么象牙棋盘。
而是三张线条流畅，造型精美，充满了异域风情的……黑色长弓！
那弓身之上，用不知名的兽筋缠绕，弓臂两端，还镶嵌着打磨过的狼牙。一股粗犷而剽悍的气息，扑面而来。
“这不是……北境蛮族的狼牙弓吗？”围观的人群中，一个见多识广的老者，失声叫了出来。
此言一出，西座皆惊。
东宫的侍卫们，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们做梦也想不到，送给太子殿下的礼物，竟然会是这种通敌的铁证！为首的侍卫队长反应极快，立刻就要上前将东西收起来，并控制住那名“奇珍阁”的伙计。
可就在这时，一队负责城中治安的京兆府巡捕，恰好“路过”此地。
为首的捕头，一眼就看到了地上的狼牙弓，以及东宫侍卫们那慌乱的神情。他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物，知道此事非同小可，立刻高声喝道：“住手！东宫禁地，何人在此喧哗！地上之物，又是何故？”
这一嗓子，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事情，彻底闹大了。
我站在不远处的一座茶楼二楼，临窗而坐，将楼下发生的这一幕，尽收眼底。赵虎侍立在我身后，脸上带着一丝快意。
“王爷，鱼儿……上钩了。”
我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这只是第一步。
我送给太子的这份“大礼”，不是为了将他一击毙命。而是要在他和柳承泽，和他背后那些真正的敌人之间，打下一根最深，最毒的楔子。
太子愚蠢而傲慢，他收到这份礼物，即便心中有所怀疑，也断然不会声张。因为一旦闹大，无论真假，私通蛮族的罪名，他都脱不了干系。他只会选择压下来，然后暗中调查。
而这，正是我想要的。
我要让这潭水，彻底混起来。我要让所有人都变成瞎子，聋子。
只有这样，我这柄看不见的刀锋，才能在冬至日到来之前，悄无声息地，抵近我真正的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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