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峰刚把那根磨损的电线塞进工具袋，对讲机就响了。声音急促，带着电流杂音，是周强。
“出事了，地下三层，B区实验室——玫瑰动了。”
他脚步一顿，脸上的血痂被冷风一吹，裂开一道细缝，渗出的血顺着下颌滑到脖颈。他没去擦，只把对讲机攥得更紧。
“怎么个动法？”
“不是开花。”周强的声音压得很低，“是长东西。像……肉芽，还往外冒黏液。通风口己经被触须顶开一条缝，孢子开始飘了。”
赵峰转身就走。主控区的灯光在他身后拉出一道斜长的影子，又被厚重的铁门切断。通道里回荡着他的脚步声，一下比一下重。
半小时前他还在雪地里扛着仿生人残骸狂奔，现在又得面对一朵花的异变。可他知道，这不止是一朵花的事。上一次军方用机器人渗透，这次会不会是生物武器的前兆？
他推开实验室外的气密门时，刘瑶己经等在隔离舱外，手里提着药箱，口罩戴得严实，只露出一双眼睛。她看了赵峰一眼，没说话，只是指了指监控屏幕。
画面里，那株原本紫红如绸缎的玫瑰，此刻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内部撑开了。花瓣变形，边缘翻卷，露出粉白交杂的组织。几条灰白色的藤蔓状结构正缓慢蠕动，沿着培养架向上攀爬，尖端探向通风管道的金属格栅。
“它在找出口。”刘瑶轻声说。
赵峰盯着屏幕，眉头拧成一团。他转身从墙边取下火焰喷射器，检查燃料罐压力表。红针稳稳停在绿色区域。
“封死所有通路，我要烧了它。”
“不行！”刘瑶突然抬高声音，一把按住他手腕，“你没看见它的反应模式。那些孢子不是乱飘的，它们在主动吸附空气里的辐射粒子——就像……就像在过滤什么。”
赵峰动作一滞。
“你说什么？”
她迅速调出另一组影像，是显微镜头下的孢子群。无数微小颗粒悬浮在气流中，而每一个孢子表面都泛着极淡的蓝光，像是有东西在内部结晶。
“这是X光扫描结果。”她递过一张底片，“你看这里，晶格结构规整，排列密度远超天然矿物。这不是污染扩散，是能量转化过程。”
周强从防护服里钻出来，头发湿漉漉贴在额头上，手里抱着一台便携式检测仪。“我刚测了三轮。单颗孢的优点七焦耳储能，相当于微型锂电池。如果能控制生长节奏，这玩意儿说不定比光伏板还靠谱。”
赵峰没放下喷射器，但也没再往前走。
“万一它失控呢？要是这些孢子进了人的肺里怎么办？”
“那就别让它出去。”刘瑶语气坚定，“我们可以建双层负压舱，加装静电吸附网。只要不破坏细胞结构，它就不会爆裂释放。”
“你是说……留着它？”
“不只是留着。”她看着玻璃后的那团扭曲生命，“我是说，试着和它共存。”
赵峰沉默了几秒，目光扫过两人。一个想烧，一个想养。一个是工程师的本能，一个是医者的首觉。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的伤，又看向那朵正在缓慢搏动的玫瑰，仿佛它也有心跳。
“陈曦那边能改电路吗？我要整个实验室断网独立运行，所有数据本地存储，不准上传主系统。”
“他己经动手了。”周强点头，“还加了电磁屏蔽，防止信号干扰。”
“好。”赵峰终于松开喷射器的扳机，“封锁B区，启动三级隔离。所有人穿防护服进出，记录每一次接触时间。刘瑶负责监测生物活性，周强做储能模型推演。我要知道它能存多少电、充多久、能不能人为终止。”
他说完，从口袋里掏出那张X光片，对着灯看了一眼。晶体的轮廓清晰可见，像是一串微型星辰嵌在黑暗里。
“以前我以为科技就是造机器。”他低声说，“现在才发现，有时候最厉害的机器，是大自然自己长出来的。”
刘瑶没接话，只是轻轻把手掌贴在隔离窗上。隔着厚厚的防爆玻璃，她与那朵变异玫瑰静静相对。
几分钟后，警报解除音响起。红灯熄灭，走廊恢复常亮。
可没人放松。
监控画面中，一根新生的触须悄然缩回培养皿边缘，而花蕊深处，一颗新的晶体正缓缓析出，泛着幽蓝微光。
赵峰站在指挥舱内，手里捏着那张X光片，指尖无意识着边缘。他忽然问：“它有没有可能……不是自然变异？”
周强正在录入数据的手顿了一下。
“什么意思？”
“我是说。”赵峰声音很轻，“军方送来仿生人，会不会也留下别的种子？这花……是不是被人种在这里等着发芽的？”
空气一下子静了下来。
刘瑶转头看他，眼神变了。
“你是怀疑……我们救的人里，有人带进了初始样本？”
“我不知道。”赵峰盯着屏幕，“但我记得，第一批流民进来时，有个女人总咳嗽，她说是从北边逃过来的，路上见过一片‘会发光的野花’。”
周强猛地抬头：“什么时候的事？”
“五天前。”赵峰眯起眼，“那天正好下了场辐射雨。”
三人对视一眼，谁都没再说话。
但谁都明白——如果这真是人为投放，那对方的目的绝不是杀人，而是播种。
他们要的不是毁灭，是替代。
赵峰拿起对讲机，按下通话键。
“李薇，查一下五天前入营登记名单，重点关注来自东北方向、有呼吸道症状的女性。另外，调取过去一周所有异常植物样本采集记录，特别是野外发现的发光植被。”
“收到。”回应很快传来，“需要通知老周他们吗？”
“先别声张。”他说，“这事现在只有我们知道。”
挂断通讯，他靠在操作台边沿，长长吐出一口气。脸上伤口还在渗血，但他顾不上处理。
周强低头继续写参数，笔尖划过纸面发出沙沙声。
“其实……还有一个可能。”他忽然开口，“也许它既不是武器，也不是陷阱。”
“那是啥？”
“是答案。”周强抬起头，“末日之后，土地有毒，阳光带刺，电网瘫痪，燃料耗尽。可偏偏在这种时候，冒出一种能吃辐射、存电量的植物……你不觉得，这太巧了吗？”
刘瑶轻声接道：“也许不是谁把它带来这里的。也许……是我们活到了它愿意出现的时候。”
赵峰没回应。
他只是盯着屏幕，看着那颗新生成的晶体，在昏暗的培养灯下，一点点变得明亮。
像一颗不会熄灭的小太阳。
这时，隔离舱内的温度传感器突然跳动了一下。
+0.3℃。
没人注意到。
但在显微镜视野中，一枚休眠的孢子外壳微微震颤，裂开一道几乎看不见的缝隙。
里面，一点蓝光轻轻闪了一下。
赵峰抬起手，把X光片夹进笔记本。
他不知道这朵花将来会变成什么。
但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们不再只是求生者。
他们成了某种新东西的守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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