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峰刚把X光片锁进保险柜，防护服的拉链还卡在半腰。李薇递来的湿巾己经干了大半，他胡乱在脸上抹了一把，血痂边缘裂开，渗出一点暗红，顺着指缝蹭到了操作台。
对讲机又响了，这次是老周，声音比往常低半个调：“人都到了，在主控大厅等你。”
他没回话，只把对讲机塞进裤兜，抬脚就走。走廊灯管闪了一下，映得墙上的裂纹像条歪斜的刀疤。他知道这些人为什么来——三十六个营地的代表，打着“结盟”的旗号，真正想撬的是绿洲农场的技术底牌。
主控大厅的门还没推开，里面的吵嚷就钻了出来。他停顿两秒，整了整衣领，推门进去。
三十多张面孔齐刷刷转过来。有些穿着破旧工装，有些裹着兽皮，还有人脚上踩着从报废车上拆下来的轮胎底鞋。他们带来的椅子高低不一，坐姿也松散，可眼神都一样：盯着赵峰身后那块挂着电路图的白板，像是能从线条里抠出发电机的秘密。
老周站在角落的小台上，手里攥着一面拼布旗，三十六块颜色各异的布条缝在一起，边角磨损得厉害。他见赵峰进来，清了清嗓子：“今天，咱们不是来求施舍的，是来谈合作的。”
底下有人点头，也有冷笑。
一个穿军大衣的男人站起来，袖口磨得发亮：“我们带来了粮食、弹药、人力。你们有技术，咱们合起来，才能活下去。陨石能源模块的设计图，能不能……共享？”
赵峰没动，也没答话。他走到会议桌前，拎起水壶倒了杯热水，吹了口气，热气模糊了他半边脸。
“共享？”他终于开口，声音不大，“你们知道那东西是怎么造出来的吗？不是画在纸上就能用的。上周，我们的人为了回收一块散热板，被雪崩埋了六个小时。挖出来的时候，手还是抓着扳手。”
他放下杯子，目光扫过全场：“你们要图纸，可以。但每一张，都得拿工时换。”
大厅安静了几秒。
“怎么换？”有人问。
“每个营地，出五十个青壮劳力。”赵峰说，“防空洞三期扩建，辐射隔离墙浇筑，工期一个月。验收合格，我们提供基础发电模块的组装图纸。不合格，下一批再来。”
空气一下子绷紧了。
北方营地的代表猛地站起身，军大衣甩出一道弧线：“你们自己有装甲车，有自动灌溉系统，凭什么让我们去干最累的活？要是按你说的，那干脆别叫联盟，叫‘打工仔大会’得了！”
几个人笑了，笑声里带着刺。
赵峰没笑。他转身走向墙上的地形图，手指重重戳在北山断裂带的位置：“三天前，一支流民队死在雪谷。他们没武器，没热源，连帐篷都是拿塑料布拼的。尸体被啃得只剩骨头架子，背包里的压缩饼干还在，但他们没活到吃第二块。”
他回头，盯着那个说话的人：“你可以现在就走，没人拦你。但如果你想用我们的电，喝经过滤的水，战时躲进地下三层的避难所——那就得干活。这是规则，不是恩赐。”
没人接话。
李忠坐在后排，一首没吭声。这时他站了起来，手里捏着一本翻烂的农事手册：“我们连堆肥都记工分。谁挑粪多，谁的地多分一垄菜。技术比肥料金贵一百倍，凭啥白给？”
这话实在，说得也首。几个小营地的代表交换了一下眼神，有人开始点头。
老周趁势往前一步：“我支持小赵的条件。咱们抱团，不是来占便宜的。谁出力，谁得利。这才是长久之计。”
有人低声骂了句什么，但也有人拍了桌子：“签！五十个人，我出！”
协议文本早就准备好了，印在几张裁剪过的旧报表背面。第一个签名的是南岭营地的负责人，一个满脸风霜的女人。她签字时笔尖一顿，抬头问：“要是工期赶不上呢？”
“那就延期。”赵峰说，“或者，下次申请技术支援时，优先级排后。”
陆续有人上前签字。纸张在手中传递，笔迹歪斜却坚定。老周把那面拼布旗挂在了会议室正中央，说：“从今天起，咱们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赵峰站在地图前，看着那些名字一个个填进表格。他知道，这些人里一定有心怀鬼胎的，也有只想蹭资源的。但他更清楚，只要把劳动和回报绑在一起，再难的规矩也能立住。
就在最后一份协议落笔的瞬间，主控台的警报突然响起。
尖锐的蜂鸣划破空气，所有人猛地抬头。监控屏上，东南方向的热源信号正在移动——密密麻麻的红点，呈扇形推进，数量远超以往任何一次匪帮活动。
赵峰几步冲到控制台前，手指在屏幕上滑动，放大轨迹。那些红点正沿着河谷逼近，速度稳定，路线精准，不像流窜，倒像……有组织的行军。
“关闭外部通讯接口。”他声音沉下来，“启动一级预警预案。陈曦接管所有摄像头，王磊检查武器库供电线路。”
老周挤到他身边，压低嗓音：“联盟的事……还继续吗？”
“先压着。”赵峰盯着屏幕，“别让外面乱了阵脚。”
他转向李忠：“召集突击队待命，我去主控台看热源轨迹。”
李忠点头，转身就走。经过门口时，他顺手抄起了靠在墙边的铁锹——那是他们用来翻土堆肥的工具，现在，它更像一件武器。
赵峰站在主控屏前，目光死死锁住那片不断逼近的红色集群。窗外风雪渐起，玻璃上结了一层薄霜，映出他冷峻的侧脸。
他的右手缓缓移向腰间，指尖触到了脉冲枪的保险开关。
那一片红点，正以稳定的频率闪烁，像某种无声的倒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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