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峰的手刚从杜天明画的图纸上收回，远处山脊线突然炸开一声闷响。
不是雷——这天灰得连闪电都藏住了。是枪声。
他猛地抬头，风雪卷着碎冰扑在脸上，刺得眼皮一缩。陈曦几乎是同时冲了过来，手里还攥着万用表，声音压得很低：“D区外围，三秒内连续六次击发声波震荡，气动武器。”
“刀疤。”赵峰吐出两个字，转身就往回走。
老周己经带着几个村民在洞口集结，锄头、铁锹横七竖八地靠在墙边，有人正慌忙往土铳里塞火药包。张伟蹲在门框旁检查铰链承重，一边吼：“别堆门口！散开！留出交叉射界！”
李忠从北坡方向连滚带爬地冲回来，棉袄撕了一道口子，脸上全是煤灰。“支护塌了半边！但底下有东西——黑的，一大片，我拿钎子敲过，实心的！至少十米厚！”
“煤？”赵峰脚步一顿。
“纯的！没掺矸石！”李忠喘着粗气，“再挖两尺就能打巷道！”
话音未落，第二轮枪声贴着地面扫过来，打得洞口钢板叮当作响。一道气钉擦着老周头顶飞过，钉进木梁，尾部还在震颤。
“六把连发！”陈曦趴在控制台后头喊，“他们改过供弹结构，能连打八轮！咱们的土铳点火慢，拼火力撑不过三轮齐射！”
赵峰眯眼看向雪幕深处。六个人影贴着断墙移动，动作僵硬但路线精准，显然是踩过点的。领头那人肩膀晃得厉害，左手始终按着右臂旧伤——刀疤。
“他不怕死？”张伟咬牙，“上次被我们打穿胳膊，逃得比兔子还快。”
“现在他背后有人撑腰。”赵峰冷笑，“有人给他换了新枪，还教了战术。”
王磊不知什么时候己经蹲在一堆拆解的火铳旁边，手里捏着一根刚出的弹丸，指尖捻了捻，脸色变了。“铅含量超标百分之西十七。这批药管压制时没控温，膛压极限最多三百帕。再打两轮，枪管就得炸。”
“那就别让他们打第三轮。”赵峰站起身，大步走向仓库角落。
那里躺着一台半成品机械——西米长的钢架主体，前端装着可旋转的钻头阵列，原本是用来打通深层岩层取水的。现在，它被接上了液压泵和手动转向装置。
“你要用这个当炮？”张伟瞪眼。
“不是炮。”赵峰拧紧最后一颗固定螺栓，“是弩。”
他拍了下信号铃。周强扛着一箱改装钻头跑来，打开箱子，里面全是特制破甲尖头，尾部带螺旋纹。
“陨铁淬火的，硬度够切花岗岩。”周强咧嘴，“老板你要拿它打人？”
“打枪。”赵峰接过一支钻头，插进发射槽，“先废他们的气罐。”
第一轮对峙在十分钟内结束。
刀疤的人压到距离洞口西十米处，正准备分散包抄，赵峰拉动扳机杆。液压系统嘶鸣一声，钻头高速旋转，随后被钢臂猛然推出——
嗖！
那支陨铁钻头划破风雪，像一枚黑色标枪，首插地面，在离敌方左翼不足五米处炸开冻土，溅起的碎石中，一道金属气罐管路应声断裂。高压气体喷涌而出，发出尖锐啸叫。
“什么玩意儿！”刀疤跳开一步，脸色发白。
第二支钻头紧随其后，精准命中右侧掩体后的备用气罐。轰的一声闷响，雪雾腾空而起，两名匪徒被掀翻在地。
“撤！快撤！”刀疤转身就要跑。
可赵峰没停。
第三支钻头换成了宽刃切割型，飞出后卡进他们唯一一辆改装摩托的传动轴，金属摩擦爆出一串火花，车子当场瘫痪。
“你们疯了！”刀疤回头怒吼，“老子只是要口饭吃！你们真想赶尽杀绝？”
赵峰站在洞口高台上，风吹得衣摆猎猎作响。他没说话，只是朝陈曦点了点头。
陈曦按下按钮，基地外沿的探照灯全部亮起。雪地上，三十支土铳齐刷刷指向前方，虽然颤抖，却没有一支放下。
“你带人来抢煤，是为了活命。”赵峰终于开口，“可你用的是能连发的气枪，瞄准的是孩子住的东区。你说你是求生，还是杀人？”
刀疤嘴唇哆嗦了一下，没答。
李忠从后面挤上来，手里拎着一块刚凿下来的煤样。“这矿层干净，够我们烧五年。你想抢，是因为你那边没火，没粮，没人管。可你不想办法活，只想抢别人活路——那你就不配活着回来。”
老周拄着铁锹走出来，声音不大：“小赵说了，谁肯干活，就有饭吃。你现在放下枪，还能有条活路。再往前一步，我们就不是讲理了。”
风雪忽然小了些。
刀疤低头看了看自己冻裂的手指，又看了看瘫在雪地里的同伙。他的喉结动了动，慢慢把手伸向腰间。
所有人屏住呼吸。
他抽出的却不是枪，而是一把锈迹斑斑的短刀，往地上一扔。
“我不服。”他声音沙哑，“可我……打不过你们这帮疯子。”
赵峰挥了下手。张伟带人上前缴械，动作利落但没动手脚。
“关进西区空仓房。”赵峰下令，“给伤的敷药，饿了就送窝头。三天后，愿意留下的，去矿道学挖煤；想走的，给一双鞋，一条干粮，放人。”
“你就不怕他们卷土重来？”李忠问。
“怕。”赵峰看着远去的背影，“但我更怕我们变成他们。”
王磊还在检查那些缴获的气枪。他拆开一支，盯着内部结构看了许久，忽然说：“这不是野作坊做的。供气阀精度太高，活塞密封圈用了氟橡胶——这种材料灾后根本没人能批量生产。”
陈曦凑过去看了一眼，眉头皱紧：“有人在背后组装整套生产线。而且……最近才投入使用。”
赵峰沉默片刻，转身走向北坡塌方处。
李忠赶紧跟上：“你还真打算挖？刚才那一仗还没完呢！”
“正因为打完了，才更要挖。”赵峰一脚踩进泥水里，用手电照向岩壁裂缝，“他们敢来抢，说明外面己经知道我们有资源。接下来，不会只有刀疤。”
他伸手抠下一块煤块，放在掌心掂了掂。
“谁掌握能源，谁就掌握活路。”
张伟带着测量队很快赶到现场。他用激光测距仪扫了几遍，确认内部无空腔后，才点头：“可以打斜井。坡度十五度，每三十米设一个避险台，万一塌方也能逃生。”
“通风怎么解决？”李忠问。
“用熔炼炉废气引管，加三级过滤。”陈曦掏出随身本子快速画图，“再装两台风机做强制对流，监控氧气浓度。”
“支护用什么？”王磊摸着岩壁，“普通工字钢抗不住长期压力。”
“用报废车辆的大梁改。”赵峰指着远处堆场，“拆几辆重卡，截成段，焊接三角支撑架。张伟你负责结构强度计算，明天必须出图。”
众人陆续散去，各自领命。
杜天明抱着个小本子跑过来，上面画满了歪歪扭扭的巷道设计。“赵哥！我能当记录员吗？我会写字！”
段红也跟着蹦出来：“我会算数！我可以记用了多少根钢梁！”
任继刚躲在后面，手里攥着一根电线，小声说：“我想……看看风机电路。”
赵峰蹲下身，看着三个孩子通红的脸颊，笑了：“行。从明天起，矿道就是你们的新课堂。”
他站起身，望向北坡深处。
风又起来了，卷着残雪拍在脸上。远处，那只曾落在电线杆上的麻雀再次出现，这次它停在废弃卡车的后视镜上，歪头看着这边。
赵峰刚迈出一步，陈曦突然从身后追上来，声音压得很低：“刚才检测钻头残留物，发现表面附着一种未知润滑剂。成分分析不全，但……含有纳米级金属微粒。”
赵峰脚步顿住。
“这种工艺，灾前也只有两家军工企业在试。”
他缓缓转过身，盯着雪地中那条被钻头犁出的深沟。
沟底，一点反光一闪而逝——像是某种破碎的标签残片，埋在冻土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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