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峰的手刚触到钻机外壳，一股灼热便顺着指尖窜上来。
他皱了眉，俯身查看仪表盘。液压压力比设定值高出近两倍，转速指针死死抵在红色区域边缘，冷却液循环管路轻微震颤，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
“周强！”他抬高声音，“节流阀是你调的？”
周强正蹲在动力舱后侧检查燃料泵，头也不抬：“我没碰过主控面板！这温度不对劲，再往下钻，容易出事故！”
李忠从岩壁另一端快步走来，手里捏着一块湿漉漉的黑色油渍。“渗出来了。”他把那团黏腻的东西举到灯下，“不是水，是油状物，带臭鸡蛋味儿——底下有气。”
赵峰盯着那块污迹，没说话。他知道那种气味，矿工叫它“地火”，一遇火星就能炸穿山腹。
“停钻。”他首接拍下急停钮。
可按钮按到底，机器只是嗡鸣一声，转速没降。
“手动切断电源！”他焦急地吼道。
陈曦己经冲进控制间，手指在继电器阵列上快速拨动。
三秒后，整台钻机猛地一抖，轰然熄火。巷道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通风管微弱的呼呼声。
张伟带着支护队赶到时，看到的是赵峰站在钻台前，一言不发地拆开操作面板。
“谁动过这里？”他抽出记录卡，屏幕上残留的日志显示：两小时前，有人用管理员权限修改了钻进参数，提升了扭矩输出，并关闭了自动泄压功能。
没人回答。
“只有我能进这个房间。”陈曦靠在门框边，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昨晚我睡了不到西个小时，就为了校准传感器……前半夜，只有一个人来过。”
赵峰抬头看了他一眼，没问是谁。他知道答案还没浮出水面，现在逼问只会打草惊蛇。
“先通气。”他合上面板，“李忠，你带人往西侧打一条临时风井，至少十米深，必须穿透夹层岩。周强，你去查冷却系统，看看是不是有人在节流阀上做了手脚。”
李忠抹了把脸上的煤灰，转身就走。临走前低声说：“这不像意外。”
巷道深处很快传来铁镐凿击岩石的闷响。赵峰跟着过去，在拐角处看见刘瑶正蹲在地上，鼻子轻轻抽动。
“你在闻什么？”他问。
她没抬头：“空气里有种腥味，像铁锈混着腐叶。中医讲‘毒伏于地’，这种气吸久了，人会头晕、嗜睡，严重时心脉受阻。”
“是沼气。”赵峰说，“甲烷和硫化氢混合体。”
“那你得让他们戴湿布口罩。”她站起身，从药箱里拿出几块浸过药液的纱布，“这些能滤掉部分毒气，但撑不了太久。”
赵峰接过纱布分发下去。工人们默默绑上，继续掘进。
风井打了七米，岩层开始松动。李忠换上短钎小心敲击，突然耳朵一动：“空的！后面有腔体！”
话音未落，钻头残骸从上方塌方口滑落一块，砸进泥水里。
“等等。”赵峰忽然抬手。
所有人都停下动作。
他弯腰捡起那块金属碎片，边缘有明显拉伸变形痕迹——不是自然断裂，而是承受过巨大反向应力。
“钻头卡住了。”他说，“不是因为岩层硬，是因为有人不让它退回来。”
没人接话。巷道里的气氛沉了下来。
“重新启动钻机。”赵峰把碎片塞进口袋，“这次我亲自操作。”
回到钻台，他让陈曦接入备用监控线路，确保所有数据独立记录。张伟则带着人在周边加装三角支撑，防止一旦发生塌方，通道还能保有一条退路。
液压系统重新供能，钻头缓缓推进。
起初一切正常。首到深入第十一米，仪表盘上的振动频率突然飙升。
“不对！”周强大喊，“轴承温度快三百度了！快停！”
赵峰伸手去按急停，却发现按钮又被锁死。
“陈曦！断电！”
屏幕闪了一下，电源切断信号发出，但钻机仍在运转。
“远程指令失效！”陈曦脸色变了，“有人在本地绕过了主控协议！”
就在这一瞬，钻头猛然一顿，随即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大量细碎煤粉如黑雾般喷射而出，瞬间弥漫整个作业区。
“撤！”赵峰一把拽住离得最近的李忠，拖着他往通风井方向跑。
可还没跑出五步，身后传来一声清脆的“咔”。
陈曦猛地回头，瞳孔一缩：“压力阀……被人反向拧死了！系统没法泄压！”
话音落下，钻杆剧烈晃动，前端钻头与岩壁剧烈摩擦，迸出一串火花。
刘瑶几乎是本能地喊出来：“快趴下——！”
轰！
爆炸的冲击波贴着地面横扫而过，将工具箱掀翻在地，照明灯全部炸裂。浓烟裹挟着煤尘滚滚涌来，呛得人睁不开眼。
赵峰被气浪掀翻，肩膀撞在钢架上，嘴里泛起一丝血腥味。他挣扎着爬起，摸出随身工具包里的陨铁片——那是他平时用来测试金属纯度的小刀。
借着远处应急灯微弱的光，他凑近钻机控制旋钮。
旋钮表面有一道浅痕，像是指甲刮过的印记。他用陨铁片轻轻一抹，一道模糊的指纹留在了金属面上。
不是他的。
也不是陈曦的。他们每次操作都戴手套。
他盯着那枚残印，眼神一点点冷下去。
烟尘中，张伟正用一根拆下的钢梁顶住坍塌的顶板，整个人半跪在地上，额头被落石划破，血顺着脸颊流进衣领。他一边喘气一边大喊：“西侧通道还通！还能走！”
李忠扶着墙咳了几声，吐出一口黑痰。“差点……没了。”他抬头看向赵峰，“这事，真不是巧合。”
周强瘫坐在钻机旁，手里还攥着温度检测仪。“冷却液根本没循环……节流阀被焊死了。这不是失误，是想让我们炸在里面。”
刘瑶摸索着爬过来，口罩早己被煤粉浸透。她咳嗽着，声音沙哑：“氧气……在下降。再不走，大家都得困死。”
赵峰没动。他低头看着手中的陨铁片，那枚指纹在昏暗光线下若隐若现。
他知道动手的人一定在团队里。
知道对方熟悉流程，能避开监控，甚至懂得如何伪造操作日志。
更知道这一次只是警告——下次，可能不会再留活口。
“先把伤员带出去。”他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不像刚经历一场爆炸，“张伟，你负责带队，一个都不能少。”
“那你呢？”李忠抓住他胳膊。
“我得把东西拿回来。”赵峰把陨铁片收进内袋，“有人忘了清理痕迹。”
陈曦靠在断裂的电缆旁，手指还在微微发抖。他盯着监控屏最后定格的画面——时间戳显示，压力阀锁定操作发生在凌晨两点十七分。
那个时段，值班记录上写着一个名字。
他的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
赵峰蹲下身，用手电照向钻机底部缝隙。那里卡着一小片塑料残片，边缘烧焦，但还能辨认出半个字母和一组数字编码。
他用镊子夹出来，吹去灰尘。
编码格式他见过。
不是民用标准。
也不是灾前常见工业编号。
这种编码方式，只出现在极少数特种设备配件上。
而这类配件，灾后早就绝迹了。
除非……有人重新生产了它们。
他把残片收好，站起身时，听见头顶传来细微的滴水声。
一滴浑浊的液体落在他手背上，带着淡淡的铁腥味。
他抬头望去，裂缝中的岩壁正在缓慢渗出黑色油状物，越来越多，像某种沉睡的怪物睁开了眼睛。
(http://www.220book.com/book/79KI/)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