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把最后一份项目复盘报告发给陆昭时，办公室的时钟刚跳过晚上八点。窗外的天己经完全暗透，写字楼的灯光像一片悬浮的星河，她揉了揉发酸的脖颈，起身去茶水间冲咖啡，杯底刚接触到饮水机的热水，身后就传来脚步声。
“还没走？”陆昭的声音带着点刚结束通话的低哑，他手里捏着份打印好的文件，额前的碎发有些凌乱，显然也刚忙完。
苏晚转过身，手里的速溶咖啡粉还没完全化开：“等你的审批意见呢，张启明之前卡着的那个母婴项目，客户催着要最终方案。”
陆昭走近时，她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雪松味混着烟草气——是他加班时偶尔会抽的那款雪茄，平时在办公室从不碰，想来是刚在露台抽了半支。他的目光落在她手里的咖啡杯上，眉峰微蹙：“又喝速溶？楼下便利店的挂耳比这个好。”
“懒得跑嘛。”苏晚低头搅着杯子，忽然想起上周他也是这样，在茶水间撞见她冲速溶，第二天她的抽屉里就多了一盒蓝山挂耳，旁边压着张便签：“速溶的植脂末对胃不好”，字迹凌厉，尾端却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笑脸。
陆昭把文件放在料理台上，伸手抽走她手里的杯子：“我办公室有手冲壶，去那边弄。”他的指尖擦过她的手背，像带了点电流，苏晚的心跳莫名快了半拍，跟着他穿过空旷的办公区时，高跟鞋踩在地毯上几乎没声音，只有两人的呼吸在安静的空间里轻轻交叠。
他的办公室比苏晚想象中整洁，除了书架上码得整齐的专业书，只有窗台摆着只陶土猫窝——上次在楼下喂的那只三花流浪猫，不知什么时候成了他的“编外员工”，此刻正蜷在窝里打盹，听见脚步声抬了抬眼，又懒洋洋地缩了回去。
“它倒不客气。”苏晚忍不住笑，“张启明上次还说要叫保安把猫赶走，说影响公司形象。”
“我让行政科登记了‘吉祥物’身份。”陆昭弯腰给猫窝添了把猫粮，动作比平时柔和许多，“总比他把客户送的过期红酒往报销单里塞强。”
苏晚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张启明上周被财务驳回的报销凭证。她知道陆昭一首在查张启明私下拿回扣的事，却没想到他连这种细节都记着。手冲壶里的水咕嘟冒泡时，陆昭忽然开口：“下周母婴项目的提案会，张启明会去旁听。”
“他？”苏晚握着咖啡勺的手顿了顿，“他不是转去后勤了吗？”
“托了副总打招呼，说想‘学习新业务’。”陆昭的语气听不出情绪，往滤纸上倒咖啡粉的动作却重了些，“你准备方案时，把成本核算那部分再细化，他肯定会挑刺。”
热水淋过咖啡粉，浓郁的香气漫开来。苏晚看着他专注的侧脸，灯光在他鼻梁投下浅浅的阴影，忽然想起团建时他背她下山的场景——那时她崴了脚，疼得说不出话，只听见他的心跳隔着衬衫传来，沉稳得让人安心。他说“抓稳了”，声音比平时低哑，却比任何承诺都可靠。
“在想什么？”陆昭把咖啡杯推给她，杯壁温热。
“没什么。”苏晚抿了一口，微苦的液体滑过喉咙，回甘里带着点甜，“就是觉得……你好像什么都知道。”
陆昭靠在桌沿，指尖敲着桌面：“知道张启明会在提案会上说什么，知道他去年把你做的儿童公益策划改个名字报上去拿了奖金，也知道……”他顿了顿，抬眸看向她，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两秒，“你抽屉里那盒胃药快吃完了。”
苏晚的脸腾地红了。她有慢性胃炎，上次加班疼得脸色发白，是陆昭把自己的药给了她，她以为他早忘了。手冲壶的水还在冒着热气，猫窝里的三花打了个哈欠，办公室里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
“张启明的事，你不用操心。”陆昭忽然转移话题，拿起桌上的项目书，“我标注了几处他可能攻击的点，你看看这里——”他指着其中一页，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背，两人都顿了一下，又像没事人似的移开目光，“客户给的预算里，有笔‘活动执行备用金’，张启明肯定会说这笔钱该砍，你把前期调研时拍的家长访谈视频剪进去，就用那个单亲妈妈说‘孩子生病不敢请假’的片段，他再铁石心肠也挑不出错。”
苏晚看着他写的批注，字里行间全是精准的预判，忽然觉得鼻子有点酸。她一首以为陆昭对谁都带着职场的疏离，却没发现他早就把她的委屈、她的软肋、她没说出口的难处，都悄悄记在了心里。
“为什么帮我？”她轻声问，声音有点发紧。
陆昭的动作停了停，转身去看窗外的夜景。写字楼的玻璃映出他的身影，比平时显得柔和：“去年公益项目颁奖礼，你上台说‘每个策划案都该有温度’，张启明在台下跟人说你‘装纯’。”他顿了顿，侧过脸看她，“但我看到你把奖金全捐给了留守儿童中心，看到你在调研时蹲在地上跟自闭症孩子说话，比谁都耐心。”
猫窝里的三花忽然跳出来，蹭了蹭苏晚的裤腿。她弯腰抱起猫，指尖触到猫咪温热的肚皮，忽然鼓起勇气抬头：“那你呢？你对每个人都这么……”
“只对你。”陆昭打断她，声音不高，却清晰得像落在湖面的雨，“苏晚，张启明的事我会处理，你只要专心把提案做好。”他的目光落在她怀里的猫身上，忽然笑了笑，“就像你说的，策划案要有温度，可温度不是软，是知道该护着什么。”
咖啡杯底的温度慢慢浸入手心，苏晚忽然明白，有些守护从来不是轰轰烈烈的宣告。是他记得她胃不好，记得她的策划案被剽窃，记得张启明的每一个小动作，更记得她藏在内敛性格里的那份柔软与坚韧。
窗外的车流汇成金色的河，猫在怀里打了个小呼噜。苏晚看着陆昭低头整理文件的样子，忽然觉得下周的提案会，哪怕张启明来势汹汹，她也不怕了。因为她知道，有人会站在她看得见的地方，替她挡住暗箭，也替她留住那些值得坚持的温度。
她拿出手机，给林薇薇发了条消息：“下周提案会，帮我多准备一份家长访谈的备份视频”，想了想又加了句，“顺便帮我带盒胃药，要上次陆昭给的那种”。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时，陆昭刚好抬头，两人的目光撞在一起，像咖啡遇上热水，瞬间漾开圈圈涟漪。苏晚的心跳又开始加速，却不再是紧张，而是一种踏实的、带着点甜的悸动——原来被人放在心上，是这样的感觉，像杯底沉着的糖，要慢慢品，才知滋味。
三花猫在她怀里伸了个懒腰，爪子搭在咖啡杯沿，仿佛也在说，这个加班的夜晚，比任何时候都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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