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更深，寒意渐浓。
苏家小屋内的温暖灯火，在被黑暗与死亡笼罩的村庄里，像是一座小小的灯塔，驱散着人们心中的寒冷与恐惧。
一顿久违的饱饭下肚，苏成和刘氏紧绷了一整晚的神经终于松弛了下来。疲惫与伤痛如同潮水般涌上，两人很快便沉沉睡去。苏小宝更是抱着一块啃得干干净净的牛骨头，咂巴着嘴，梦里都带着笑。
苏晴却毫无睡意。
她坐在炕沿边，借着微弱的油灯光芒，看着静静躺在自己掌心的那枚狼牙。
冰凉、坚硬的触感，清晰地提醒着她，这一切都不是梦。
她的生活，因为顾长云的出现，被强行推入了一个全新的、完全未知的轨道。
这个男人，就像一个巨大的谜团。他位高权重，却又对自己一往情深；他杀伐果决，却又心细如发。他带来的，是足以庇护苏家村的安全感，但同样，也可能是一种无法预测的巨大风险。
“福女”的身份，是她在这乱世之中安身立命的根本。可这层由“神迹”构筑起来的权威，在顾长云和他所代表的世俗权力面前，又显得那么脆弱。
她必须尽快搞清楚三件事：
第一，顾长云的真实身份和背景，他此行的真正目的。
第二，他对“山神”和“神迹”到底是什么看法？是信，还是不信？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他对自己，或者说对“原主”，那份深厚的情感，到底源于何处？
只有搞清楚这些，她才能决定，接下来是该借他的势发展壮大，还是该想办法与他保持距离，另谋出路。
正思索间，门外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最后停在了门前。
没有敲门，也没有言语，那人就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
苏晴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知道是谁。
除了顾长云，不会有第二个人。
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轻轻地披上外衣，下了炕，走到门边，拉开了门栓。
门外，顾长云果然如一尊铁塔般，静立在寒夜之中。
他己经卸下了那身沉重的玄甲，只穿着一件黑色的劲装，更显得他身姿挺拔，肩宽腰窄。夜风吹动着他的衣角，也吹动着他额前几缕散落的黑发，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少了几分白日里的铁血肃杀，多了几分月色下的沉静与……落寞。
他手上端着一个粗瓷碗，碗里盛着冒着热气的姜汤。
看到苏晴开门，他那双深邃的眸子亮了一下，随即又像是怕惊扰到她一般，声音压得极低：“夜里凉，喝碗姜汤暖暖身子，也能安神。”
他的关切，是那么的首接，那么的理所当然。
苏晴没有拒绝，伸手接过了碗。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来，驱散了几分寒意。
她低头抿了一口，辛辣而温热的液体滑入喉中，瞬间便有一股暖流传遍西肢百骸。
“多谢。”她轻声道。
两人就这么一个站在门里，一个站在门外，一时无言。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
最终，还是顾长云打破了沉默。
“睡不着？”他问。
“嗯。”苏晴点了点头，“村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死了那么多人……心里不踏实。”
她将话题引向了村庄，而不是他们两人之间。
顾长云的眼神暗了暗，他沉声道：“是我来晚了。死伤的村民，我会让人登记造册，按双倍军功抚恤。至于那些匪徒……他们的幕后主使，我也不会放过。”
他的话语中，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承诺与杀意。
苏晴心中一动，这正是她想探听的。她顺势问道：“那些人……是清河镇张地主家的？”
“是。”顾长云的回答言简意赅，“一个不入流的土财主，仗着和县令有些姻亲关系，便敢草菅人命。明日一早，我会派人去清河镇，将这张家，连根拔起。”
他的语气，平淡得就像是在说一件碾死一只蚂蚁般的小事。
苏晴的心，再次被他的权势与狠辣所震撼。一个在原主记忆中如同天一般存在的地主豪强，在他口中，竟是“不入流”。
她看着他，状似无意地问道：“阿云哥……你现在，是做什么官？好大的威风。”
她用上了那个亲昵的称呼，语气里带着小女儿家的好奇与崇拜，这是最不容易引起怀疑的问话方式。
顾长云的嘴角，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邻村啃树皮，我带全村吃涮肉》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难得地勾起了一丝极淡的弧度，似乎很喜欢她这么问。
“谈不上什么威风。”他看着远处的黑暗，眼神悠远，“我如今在北境军中，任‘破锋营’都尉。此番，是奉大将军之命，押送一批军粮回京，途经此地。”
北境军！破锋营都尉！
虽然苏晴对这个世界的官职体系一无所知，但光听名字，就知道这绝对是精锐中的精锐。
“那……那你怎么会……”苏晴恰到好处地露出了疑惑。
“我是算着脚程，特意绕道回来看你的。”顾长云打断了她的话，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我本想给你一个惊喜，却没想到……变成了惊吓。”
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浓浓的自责。
特意绕道？
这个理由，既解释了他出现的时机，又不动声色地表达了对她的重视。
苏晴的心思飞转，第一个问题，算是基本有了答案。他身份尊贵，是手握兵权的军官，此行是奉命回京，顺道来看她。
那么，第二个问题呢？
苏晴捧着手里的姜汤，缓缓地走到院中的石磨边坐下，仰头看着天上那轮残月，幽幽地叹了口气。
“其实……今晚就算你没来，我也死不了。”
顾长云的眉头，猛地一皱。
他走到她身边，高大的身影将她完全笼罩。
“胡说什么。”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怒意，“我亲眼看到那刀都快砍到你脖子了！”
“是真的。”苏晴的语气，变得有些飘渺，仿佛在叙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在我最绝望的时候，我看到了山神爷爷。他老人家发了光，帮我挡住了那一刀。然后……然后我就看到你带着天兵天将从天而降了。”
她将自己的“神迹”和他的出现，巧妙地糅合在了一起，然后抬起头，用一双清澈无比、不含丝毫杂质的眼睛，认真地看着顾长云。
“阿云哥，你说……这世上，是不是真的有神仙？”
她在试探。
用最天真、最符合一个山村少女认知的问题，来试探他对鬼神的态度。
这个问题，很关键。
如果他信，那她“福女”的身份，在他面前便多了一重保障，甚至可以借此影响他。
如果他不信，那她就必须小心翼翼，绝不能在他面前再显露任何与系统有关的“神迹”，否则，等待她的，可能就是被当成“妖人”的下场。
顾长云沉默了。
他那双深邃的眸子，在月光下显得愈发幽暗。他看着苏晴那张写满了“认真”和“求知”的小脸，心中百感交集。
作为一个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将领，他当然不信什么鬼神之说。他只信自己手中的刀。
今晚发生的那一幕，他看得清清楚楚。李管家的刀，确实是被一道无形的屏障给弹开了。那种感觉，不像是人力所为。
他心中，同样充满了疑惑。
但他更清楚，无论真相是什么，他都不能伤害到眼前这个女孩心中那份纯真的信仰。尤其是在她刚刚经历了如此巨大的创伤之后。
半晌，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有力。
“我不知道这世上，有没有神仙。”
“但我知道，如果你信他，他便会给你力量。”
“晴儿，无论你看到了什么，经历了什么，只要能让你平安，那便是好的。”
这个回答，堪称完美。
他既没有肯定鬼神的存在，维护了自己作为一个唯物主义者的底线；也没有否定苏晴的说法，反而给予了理解和尊重。
他将问题的核心，从“信不信”，巧妙地转移到了“对你有没有好处”上。
苏晴的心，微微一沉。
这个男人，太聪明，也太清醒了。
他没有被所谓的“神迹”冲昏头脑。他或许不信神，但他信她。或者说，他愿意为了她，去假装相信。
这意味着，她无法用“神”来影响他。但同时，只要她不做出威胁到他的事情，他也不会因为她的“特殊”而来伤害她。
这算是一个不好不坏的结果。
第二个问题，也有了答案。
那么，只剩下最后一个，也是最核心的问题了。
“阿云哥，”苏晴将喝完的空碗放在石磨上，站起身，与他并肩而立，轻声问道，“这五年……你在北边，过得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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