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媚娘躬着身子，快步退出了房间。
她的脚步声在楼梯上消失，周围立刻安静下来。
凤九歌靠在软榻上，手指轻轻抚摸着脚边那团漆黑的影子。
影猫的身体没有实体，触感却冰凉柔顺，像在触摸最光滑的绸缎。
楼下，被强行清空的街道上，死一般寂静。
可那上百名凤家护卫散发出的灵力波动，像一张无形的大网，笼罩着整座醉生楼。
沉稳的脚步声从楼梯口传来，不疾不徐。
每一步都踩得很实，带着一种长居高位的从容。
凤九歌没有抬头。
她只是拿起桌上的茶杯，继续喝着那杯己经凉透的茶。
一个身穿锦白长袍的年轻男人，出现在门口。
他很高，身姿挺拔，腰间佩着一块凤凰纹样的古玉。
男人的目光锐利，一进门就扫视了整个房间，最后定格在凤九歌身上。
他的眼神里没有凤青阳那种赤裸裸的轻蔑，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审视，像在打量一件有趣的物品。
“你就是醉生楼的新主人？”
他的声音很好听，清朗干净，却带着一股天生的优越感。
凤九歌放下茶杯，终于抬眼看他。
她捂着嘴，轻轻咳嗽了两声，那张病弱的脸上，显出几分不自然的红晕。
“咳咳……客人就是凤少主？”
凤凌天嘴角勾起，走了进来，首接坐在了凤九歌对面的位置上。
他没有去看主位那张白虎皮大椅。
“我七叔回去后，跟我提到了你。”凤凌天给自己倒了杯茶，动作优雅，“他说，这里新来了一位……很有趣的‘妹妹’。”
他特地加重了“妹妹”两个字。
凤九歌又咳嗽起来，像是要喘不上气。
“凤少主说笑了，我这种小人物，怎么敢跟凤家攀关系。”
“是吗？”凤凌天端起茶杯，却没有喝，“可我怎么觉得，你身上有股味道，很熟悉。”
他凑近了一些，鼻翼微动。
“像我们天凤山上，那些养在后山，快要枯死的老药的味道。”
凤九歌脚边，那只趴着的影猫，无声地抬起了头。
它那双纯黑色的，不反射任何光芒的眼瞳，静静地注视着凤凌天。
凤凌天端着茶杯的手，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他感觉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了上来。
那只猫……是什么东西？
他看不透。
“凤少主想象力真好。”凤九歌用手帕擦了擦嘴角，声音依旧虚弱，“我只是个生意人，哪懂什么草药。”
“生意人？”凤凌天笑了，“一个能把我七叔吓跑的生意人？一个敢开口就要一百万两黄金的生意人？”
“那是凤长老大方。”凤九歌垂下眼帘，“醉生楼开门做生意，讲究的是你情我愿。”
“好一个你情我愿。”凤凌天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那我们，也来做一笔生意如何？”
“凤少主请说。”
“我要你手里的一样东西。”凤凌天盯着她的眼睛，“那本，你从天机阁偷出来的兽皮卷轴。”
他没有拐弯抹角，首接摊牌。
凤九歌闻言，脸上露出一副惊愕的表情。
“凤少主，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天机阁丢东西，是皇城的大案，怎么会和我扯上关系？”
“别装了。”凤凌天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昨夜，天机阁的元婴长老出手，将那贼人打成重伤。我凤家的人，循着血迹，一路追查。”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凤九歌苍白的脸上。
“最后，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你这座醉生楼。”
凤九歌的心沉了一下。
元婴老怪的那一击，果然留下了后患。
“这一定是误会。”她摇着头，一脸无辜，“我身子弱，昨夜一步都未曾离开过醉生楼，楼里的人都可以为我作证。”
“是吗？”凤凌天靠回椅背上，“那你介不介意，让我凤家的医师，来为你‘诊治’一下？”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凤九歌沉默了。
房间里的气氛，瞬间降到冰点。
趴在地上的影猫，尾巴尖轻轻晃动了一下。
一道无形的，吞噬一切的黑暗气息，一闪而过。
凤凌天脸色猛地一白。
他感觉自己的神魂，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狠狠地捏了一下。
那种源于生命本能的恐惧，让他浑身的汗毛都炸了起来。
他猛地看向那只黑猫。
黑猫还是趴在那里，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他的错觉。
“凤少主。”凤九歌的声音打破了寂静，“你是来我这，找犯人的，还是来砸场子的？”
凤凌天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惊骇。
他重新审视着眼前的女子。
病弱，无害，修为低微。
可她身边，却跟着一只连他都感到恐惧的怪物。
这个女人，绝不简单。
“好吧。”凤凌天选择退了一步，“就算卷轴不在你这。那你这个‘生意人’，总该知道点什么消息吧？”
“我醉生楼，只卖客人想听的消息。”凤九歌答非所问。
“开个价。”
“凤少主觉得，那本《烬骨秘典》，值多少钱？”凤九歌反问。
凤凌天瞳孔一缩。
她竟然，首接说出了秘典的名字！
七叔凤青阳回来后，只说了丢了重要卷轴，并未提及名字。
她怎么会知道？
“看来，你果然知道些什么。”凤凌天的声音冷了下来。
“我说了，我只是个生意人。”凤九歌拍了拍手。
门外，苏媚娘端着一个托盘，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
托盘上，放着一尊古朴的黑色酒坛，和两只白玉酒杯。
“楼主，您要的‘醉生梦死’。”
凤九歌亲自起身，接过酒坛。
她打开封泥，一股浓烈却不刺鼻的酒香，瞬间弥漫了整个房间。
那酒香很奇特，闻到的人，脑海里会不受控制地浮现出自己最渴望，也最恐惧的画面。
饶是凤凌天心志坚定，也有一瞬间的失神。
他看到了天凤山顶，那个高高在上的身影，眼神漠然地看着他。
“凤少主远来是客。”凤九歌拿起酒坛，给两只杯子都倒满了酒。
酒液是琥珀色的，在杯中轻轻晃动，像流淌的黄金。
她将其中一杯，推到凤凌天面前。
“既然你叫我一声妹妹，那这杯酒，我敬你这个哥哥。”
凤九歌端起自己的那杯，仰头一饮而尽。
喝完，她把空杯倒转，展示给凤凌天看。
然后，她坐回软榻，又开始剧烈地咳嗽，仿佛刚才那杯酒，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凤凌天的目光，落在那杯琥珀色的酒上。
他能感觉到，这酒里蕴含着一股极其霸道的力量。
是灵药，也是毒药。
喝下去，可能会有天大的好处，也可能，会立刻肠穿肚烂。
这是一个考验。
也是一个陷阱。
他看着眼前这个病恹恹的女人，她脸上挂着无害的笑容，眼神却像深不见底的寒潭。
“哥。”
凤九歌的声音，幽幽地响起。
“这杯酒，你敢喝吗？”
凤凌天与她对视着。
许久，他笑了。
他伸出手，端起了那杯酒。
他没有立刻喝，而是放在鼻尖，轻轻嗅了嗅。
“这酒……”
他的笑容，慢慢凝固在脸上。
“闻起来，怎么有股血的味道？”
他抬起头，死死地盯着凤九歌，一字一句地问。
“还是……我们凤家宗族嫡系血脉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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