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像是沉在温水里，昏沉中带着陌生的痒意。计伯常先是闻到一股甜腻的兰花香，既不是医院消毒水的冰冷，也不是法院纸张的油墨味，陌生却又缠人，绕在鼻尖挥之不去。耳边传来细碎的琵琶声，弦音软绵，弹着一段他从未听过的曲子，和法庭上法槌的脆响截然不同，却让他在茫然中生出一丝莫名的安定。
“公子总算醒了！昨儿喝得那样醉，躺了一天一夜，可把奴家吓坏了。”
温软的女声在耳边响起，带着熟稔的关切，仿佛在对一个老朋友说话。计伯常终于攒够力气掀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绣着缠枝莲的藕粉色纱帐，帐顶垂着的珍珠串子随呼吸轻轻晃动，折射出暖黄的光 —— 光来自旁边两支红烛，烛火跳动间，雕花梨木床头的兰草纹木雕清晰可见，每一处细节都陌生得让他心慌。
他猛地坐起身，却被身下的云锦被褥绊了个趔趄。触手是冰凉的丝滑，不是医院硬挺的棉布床单；身上穿的月白色长衫料子考究，领口绣着细巧的兰草纹，针脚细密得不像现代工艺。计伯常低头着长衫，手指发颤地摸遍所有口袋，只有空荡荡的布缝 —— 没有手机，没有钱包，连父母生前留给他的旧物件都不见踪影，只有脑海里清晰的现代记忆：法院的判决、要被拍卖的房子、被骗走的 200 万，还有张亦辰焦急的脸。
“公子慢点！小心扯着领口的线，这料子娇贵，勾破了又要让绣娘返工。” 女子己经走到床边，手里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水绿色襦裙上的银线在烛火下闪着光，点翠步摇上的珍珠晃了晃，“昨儿你喝多了，抱着琵琶非要给奴家弹，琴弦错得没一句对的，还说要把家里新到的蜀锦给奴家做裙衫呢，怎么睡了一觉就忘了？”
计伯常愣住了，这话像听天书。他看着眼前的女子，她眉眼细长，嘴角带着真切的笑意，眼底没有半分算计，可他确定自己从未见过她：“你…… 我们认识？”
“公子这是醉糊涂了？” 女子把汤碗递到他手里，掩唇轻笑，笑声里带着几分无奈的纵容，“莫不是故意逗奴家玩？上次你还故意说忘了带西域葡萄干，逗得奴家让小厮跑了趟府里去取，结果你从袖袋里摸出一大包，笑得像个孩子，怎么这次还来这招？”
计伯常攥紧了温热的汤碗，指尖泛白，眼神里满是茫然：“我没有逗你，我是真的…… 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顿了顿，声音发颤，“昨天的事，你说的琵琶、蜀锦，还有你说的‘府里’，我都没印象。我甚至…… 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她伸手捏了捏他的袖口，动作还是熟稔的，眼底却多了几分担忧：“公子这醉得也太厉害些，竟连奴家都不认得了？” 她把汤碗往他手里又递了递，语气放软，“先把醒酒汤喝了吧，温的，喝了能舒服些。奴家是黄清馨，你总叫我清馨的。这里是莳花楼，永安城最有名的乐坊，你每月都要来好几回的。”
计伯常顺着她的话看向西周，青瓷花瓶里的白梅开得正好，花瓣上还沾着水汽；窗边的琵琶摆得整齐，弦上似乎还留着拨动过的痕迹。可这些景象在他眼里全是陌生的，他的现代记忆里，只有父母阳台那几盆多肉，哪里懂什么 “乐坊”“每月来好几回”？他喝了口醒酒汤，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没驱散心底的慌乱：“莳花楼…… 黄清馨……” 他重复着这两个名字，像在记一个全新的知识点，“难道我这是穿越了？”
黄清馨这下是真的急了，她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又摸了摸他的脉搏，动作轻柔却带着急切：“体温也正常，脉搏也稳，怎么就记不起事了？” 她皱着眉想了想，又说，“你上次说奴家喜欢白梅，特意让人从江南运过来的，这花在这儿开了快半个月了，你当时还说要等花落了，再给奴家换些海棠来，这些你都不记得了？”
计伯常看着花瓶里的白梅，心里五味杂陈。现代的他连买花的钱都要算计，古代的 “他” 却能为一个乐坊女子从江南运白梅？这种反差让他胸口发闷，他摇了摇头：“不记得。” 他顿了顿，鼓起勇气问，“你说我‘每月来好几回’，那我…… 是做什么的？家住在哪儿？”
黄清馨见他眼神清明，却对所有过往都毫无印象，心一下子揪紧了 —— 莫不是昨儿喝多了摔着了头，得了那失魂症？她也顾不上再细问，转身就往外走，声音里带着急意：“公子你先坐着，别乱动！奴家这就让人去请大夫！”
刚走到门口，她又折返回来，对着门外喊：“小厮！小厮呢？” 一个穿着青布衫的少年连忙跑过来，躬身行礼：“清馨姑娘，有何吩咐？”
“你赶紧去两个地方，” 黄清馨语速极快，指尖都有些发颤，“一是去请城里最好的李大夫，就说计公子醒后失了忆，让他带着诊箱赶紧来；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双时空错位 二是去东街计府报信，找计管家，说公子在莳花楼醒了，却记不起事，让府里赶紧派人来接！”
“哎！小的这就去！” 小厮见她神色慌张，不敢耽搁，拔腿就往外跑。
计伯常看着这阵仗，心里也慌了：“清馨姑娘，不用找大夫吧？我就是…… 就是记不清事，说不定待会儿就想起来了。” 他怕大夫一来，查出什么 “异常”，更怕计府的人来了，他露了馅 —— 一个连自己家都不认的 “公子”，怎么看都不对劲。
黄清馨却没听他的，走回床边坐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语气带着安抚：“公子别慌，让大夫来看看才放心。昨儿你醉得人事不省，是小厮们把你抬进来的，保不齐路上磕着碰着了。计府的人来了也好，你毕竟是府里的公子，总在这儿住着也不是事儿。” 她说着，眼底又泛起担忧，“你放心，李大夫医术好，定能治好你的。”
计伯常看着她真切的关切，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他知道黄清馨是为他好，可他这 “失忆” 根本不是病，而是穿越带来的后遗症，大夫又怎么可能治好？他只能攥紧汤碗，心里飞速盘算：待会儿大夫来了，该怎么应付？计府的人来了，又该怎么掩饰自己不是 “真的计伯常”？
没过多久，外面传来脚步声，一个穿着灰布长衫、背着诊箱的老者跟着小厮走进来，正是李大夫。黄清馨连忙起身迎上去：“李大夫，您可来了！快给公子看看，他醒后就记不起事了。”
李大夫点了点头，走到床边，对计伯常拱手：“计公子，得罪了。” 说着便伸出手，要给计伯常诊脉。
计伯常心里一紧，却也只能伸出手。他看着李大夫皱着眉诊脉的样子，又看了看旁边黄清馨紧张的眼神，突然觉得一阵恍惚 —— 现代的他生病时，只有父母会这样紧张；父母走后，就只剩张亦辰。没想到穿越到古代，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子，却会为他如此担忧。
李大夫诊了脉，又看了看计伯常的舌苔，最后问了几个问题：“公子昨儿喝了多少酒？可有摔倒或撞到头部？醒来后除了记不起事，还有没有头晕、恶心的感觉？”
计伯常想了想，照着黄清馨之前的话编：“昨儿喝得太多，记不清喝了多少，也不记得有没有摔倒。醒来后就是记不起事，没有头晕恶心。”
李大夫点了点头，对黄清馨说：“姑娘莫急，公子脉象平稳，身体并无大碍，想来是饮酒过量，又受了些风，以致心神不宁，暂时失了记忆，算不上什么大病。我开一副安神的方子，煎了给公子喝，再好好休息几日，说不定就能想起来了。”
黄清馨这才松了口气，连忙让小厮去抓药。李大夫写好方子，又叮嘱了几句 “少思虑、莫劳累”，便离开了。
刚送走完李大夫，外面又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穿着深蓝色长衫、面容严肃的中年男子带着两个仆役走进来，见到计伯常，连忙躬身行礼：“公子！老奴听说您醒了，还记不起事，赶紧就赶过来了！”
黄清馨见状，对计伯常说：“这是计府的计管家，你平时有什么事，都是跟他商量的。”
计伯常看着眼前的计管家，心里更慌了 —— 这可是 “自己家” 的管家，肯定对 “以前的计伯常” 了如指掌，他稍有不慎就会露馅。他只能硬着头皮，模仿着古代公子的语气，含糊地应了一声：“嗯，我…… 是记不起事了。”
计管家皱了皱眉，眼里满是担忧：“公子要不咱们先回府？府里住着方便，也能让厨房给您做些清淡的吃食。”
计伯常看了看黄清馨，又看了看计管家，心里犹豫 —— 回计府，意味着要面对更多 “熟悉” 的人，露馅的风险更大；可留在莳花楼，也不是长久之计。
黄清馨像是看出了他的犹豫，笑着说：“公子还是回府吧，府里毕竟方便些。等您记起事儿了，再过来听奴家弹琵琶就是。” 她说着，又对计管家道，“计管家，公子刚醒，身子还虚，路上可得小心些。”
计管家连忙应道：“姑娘放心，老奴会照顾好公子的。”
计伯常这才点了点头：“好，那就回府。”
黄清馨送他到莳花楼门口，看着他坐上马车，还不忘叮嘱：“公子记得喝药，好好休息！”
马车缓缓驶动，计伯常撩开车帘，看着黄清馨站在门口挥手的身影，心里突然生出一丝不舍。这是他穿越到古代后，第一个对他释放善意的人，也是第一个让他感受到温暖的人。
马车驶向东街，计伯常靠在车壁上，心里既紧张又期待 —— 东街的计府到底是什么样子？“以前的计伯常” 在府里是什么样子？他能不能成功扮演好这个 “首富公子” 的角色？
他不知道答案，只能握紧拳头，现代的他己经一无所有，这里是他新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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