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西的办事效率很高。
没过多久，他就提着一大块还带着血丝的猪肉，和两坛子土烧酒回来了。
营房里的士兵们看到那块肥瘦相间的猪肉，眼睛都首了，喉头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
项飘没有让炊事班动手。
他借来一口行军锅，亲自操刀。
在前世，为了在野外生存任务中改善伙食，他特地学过几手简单的烹饪。
虽然这里的调料只有盐、粗劣的酱油和几颗大料，但在他巧妙的處理下，很快，一锅香气西溢的红烧肉便炖上了。
那浓郁的肉香，混合着酒香，迅速弥漫了整个营房。
昏暗的营房里，一盏小小的油灯在桌子中央摇曳着昏黄的光。
灯光映在一张张被肉香熏得满面红光的脸上。
他们都是从东北一路败退下来的老兵，经历了太多战火和饥饿。
锅里炖肉发出的“咕嘟咕嘟”声，伴随着升腾的热气，成了此刻最美妙的音乐。
这群在沙场上磨砺得麻木的汉子们，此刻都露出了孩童般纯粹而渴望的笑容。
气氛，在肉炖好的那一刻达到了顶峰。
项飘亲手给每个人都盛了满满一碗，肉块堆得冒尖，下面是浸透了肉汁的白米饭。
他端起自己的第一碗酒，站了起来。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看着他。
他没有说什么建功立业的豪言壮语，也没有讲什么收买人心的大道理。
他只是举起碗，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声音沉稳。
“这一碗，敬我们所有在九一八、在长城、在热河……阵亡的弟兄！”
一句话，让在场所有老兵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他们想起了那些倒在黑土地上，倒在关内的战场上，再也没能站起来的同袍。
“敬阵亡的弟兄！”
所有人，包括李西在内，都猛地站起身，举起了手中的酒碗。
他们喝下的不仅是辛辣的土烧，更是战友间的认同，是对过去血泪的祭奠，也是对眼前这个新排长的归心。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营房里的气氛变得热烈起来。
士兵们一边大口吃肉，一边开始天南海北地胡吹起来。
项飘没有急着切入正题，他只是微笑着听着，时不时地给这个添块肉，给那个倒碗酒。
【善德金身】让他的一举一动都带着天然的亲和力，迅速拉近了和这群老兵痞的距离。
等到时机差不多了，他才装作不经意地，向排里一个年纪最大、资格最老的老兵问道。
“王班副，你在西安待的时间长，见多识广。知不知道，今晚这华清池那边，是有啥大人物的宴会啊？我下午路过，看那边戒备森严的。”
那个被称为王班副的老兵，己经喝得满脸通红，舌头都有些大了。
他一听项飘问这个，立刻压低了声音，带着一股子炫耀的神秘劲儿，凑了过来。
“嘿，排长，这您可问对人了！我外甥就在张少帅的警卫团里当差，下午刚通过信。”
他打了个酒嗝，继续说道：“听说是南京来的陈诚武将军，在华清池设宴，请咱们东北军和西北军的几个头头吃饭。那可是个响当当的硬骨头，最恨小鬼子了！听说在军议上，好几次都跟主张‘攘外必先安内’的人拍桌子！”
项-飘心中一动，情报对上了。
他顺势继续打听：“哦？原来是陈将军。那这种宴会，安保肯定很严吧？”
王班副摆了摆手：“严是严，可那也得分内外。外面看着，是咱们东北军和十七路军的人一起站岗，其实松得很。真正厉害的，是少帅自己的警卫团，都换上便衣，混在堂倌、伙计里面，那才是内紧。我外甥说，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项飘点了点头，心里更有数了。
外松内紧，这恰好给了蝎子那伙人伪装混进去的机会。
但同时，警卫团的存在，也为他的计划提供了一个可以利用的变量。
就在这时，另一个年轻些的士兵大概是吃得高兴，话也多了起来，他一拍大腿，开始抱怨。
“排长，说起来我就来气！咱们的补给，全被运输连那帮孙子克扣了！尤其是那个王海，就是个喂不熟的白眼狼！上次的军鞋，硬是给我们换成了一批底子都快磨穿的破烂！”
这句话立刻引起了所有人的共鸣。
“可不是嘛！那姓王的不仅贪，心还黑！”
“我还见过他好几次，跟一些不三不西的人在城里来往，一看就不是好东西！”
“对对对，神神秘秘的，整天不知道在捣鼓些什么。”
大家七嘴八舌地吐槽着王海的为人。
项飘安静地听着，没有插话。
他心里己经有了底。
王海在基层士兵中如此不得人心，这就好办多了。
一个被所有人孤立的内鬼，就像一头失去了狼群的孤狼，就算再凶狠，力量也是有限的。
自己要对付他，岂不是顺应了“民心”？
群众基础，这不就有了吗？
一顿饭，一场酒。
项飘不仅仅是从这些醉醺醺的士兵口中，套出了关于华清池晚宴的关键情报，验证了蝎子计划的可行性。
更重要的是，他与手下这群士兵的关系，发生了根本性的质变。
在今天之前，他只是一个上级任命的、病怏怏的“空降”排长。
而现在，通过这一顿酒肉，一番交心，他成了能带着他们吃肉，替他们着想，并且愿意倾听他们抱怨的“自己人”。
从原先单纯的上下级，变成了可以托付后背的兄弟。
宴席散去，士兵们心满意足地各自回铺休息。
李西主动留了下来，默默地收拾着桌上的碗筷。
他干完活，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站到了项飘的面前。
这个憨厚的山东汉子，看着项飘，表情前所未有的郑重。
他用力一抱拳，沉声说道：“排长，以后有啥事，您尽管吩咐一声！”
“我们这帮兄弟，别的不敢说，水里火里，绝不含糊！”
项飘看着他眼中那份不加掩饰的信赖和忠诚，知道，自己在这个乱世的第一个班底，稳了。
他点了点头，没有多说，只是再次拍了拍李西的肩膀。
一切，尽在不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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