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名声不能当饭吃，更不能挡刀箭。就在马安泰逐渐适应了斥候队的节奏，甚至开始获得一些认可的时候，一个更大的阴影笼罩了整个北伐大军——粮道不稳。
深入草原作战，最大的命脉就是后勤。数万大军人吃马嚼，每天消耗的粮草都是一个天文数字。原本相对顺畅的补给线，最近却频频出事。
一支支运输队在预定时间没有抵达；偶尔有狼狈不堪的运粮队逃回来，报告说遭遇了北元游骑的袭击，粮食被烧被抢，押运的兵士死伤惨重；甚至有一整支运输队连人带粮，消失得无影无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消息像瘟疫一样在军中蔓延。虽然上层极力弹压，但粮食配给开始肉眼可见地减少，那硌牙的杂粮饼子越来越黑，能照见人影的菜汤也越来越稀。饥饿和不安的情绪在士兵中滋生。
“妈的，又是半碗稀汤！这够谁喝的？”
“听说昨天又有一队粮车被劫了……”
“再这样下去，不用鞑子打，咱们自己就先饿死了！”
类似的抱怨，马安泰每天都能听到。连他们这支精锐的斥候队，外出任务时的干粮配额都被削减了。老王头的脸色一天比一天阴沉，骂人的次数都少了，更多的时候是看着远方被袭扰的粮道方向，沉默地磨着他的刀。
中军大帐里的气氛更是凝重。徐达的脸色铁青，听着麾下将领们一个个汇报坏消息，却拿不出什么有效的办法。
“大帅，敌军游骑神出鬼没，熟悉地形，我们派兵护送，他们就躲；兵力一弱，他们就扑上来咬一口！防不胜防啊！”
“固定路线和时间的运输规律，似乎也被他们摸清了，屡屡被精准伏击！”
“是否考虑暂缓进军，先清剿后方……”
“不行！”徐达断然否定，“大军一动，岂能因粮草而裹足不前！给我想办法！必须保证粮道畅通！”
帐内一片沉闷。办法？能有什么办法？草原辽阔，敌人又是骑兵，来去如风，想要彻底清剿谈何容易？加大护送兵力？那前线作战兵力就会吃紧，正中敌军下怀。
就在这时，一名传令兵匆匆进入，递上一封来自先锋营的例行军情简报。徐达正心烦意乱，随手接过，目光扫过。
简报大部分内容都是日常巡逻侦查的情况，并无太多新意。但在最后，附带着斥候队队长老王头的一句额外备注，大意是：队中新兵马三，对粮道屡遭袭击之事，有些“不成熟的想法”，托他转呈。
若是平时，这种小兵的建议根本到不了徐达眼前。但此刻，正是用人之际，也是无计可施之时。徐达想起了那个让他“暗中的点头”的小子，心中微微一动。
“念。”他对旁边的书记官道。
书记官接过简报，找到最后那附言，念道：“新兵马三言：敌袭粮道，盖因我运粮队规模大、行程定、路线显。或可化整为零，多路并进，虚虚实实，令敌无从下手。具体可为：分大批为小批，增发车次；舍近求远，常变路线；错乱时辰，令敌莫测；另可设疑兵，伴动惑敌……”
书记官念得有些磕绊，毕竟这些话带着点文绉绉的味道，不像个大头兵能说出来的。
帐内众将听了，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有人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
“胡闹！分小批？那更容易被一口吃掉！”
“路线常变？后勤调度岂不乱套？”
“小儿之见！”
徐达却抬手止住了众人的议论。他盯着那简报，手指敲击着帅案。
化整为零？多路并进？虚虚实实？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大明：老朱别打啦，我是白虎降世这些词，触动了他。他带兵多年，深知用兵之道，正奇相合。以往保障粮道，追求的是稳妥，是大兵团作战的思维，力求以优势兵力护其周全。但这恰恰陷入了被动，被敌人牵着鼻子走。
马三的小子，提出的思路却截然不同——它不再是单纯的防护，而是带上了博弈和欺骗的色彩。核心思路就一条：增加敌人袭击的难度和不确定性！
你不是能摸清我的规律吗？那我就没有规律！
你不是能集中力量打一点吗？那我就分散开，让你打不着重点！
你不是熟悉近路吗？那我就偶尔绕远路！
这思路……看似离经叛道，打破了常规，却恰恰是针对游击骚扰的最佳策略！
徐达脑中飞快地推演着。大批变小队，虽然单支队伍防御力下降，但目标变小，更隐蔽，且数量增多，敌人需要侦查和覆盖的范围呈几何级数增加！路线和时间不定，更是首接废掉了敌人埋伏的优势！至于疑兵之计，更能有效调动和疲惫敌军！
这其中当然有风险，对后勤协调能力是极大的考验。但比起现在这样坐视粮道被一点点掐断，无疑值得一试！
“此策……”徐达缓缓开口，“虽显稚嫩，却切中要害。可试行。”
众将愕然。
徐达不再解释，首接下达命令：“传令！即日起，粮草运输更制：每队规模减半，发车频率加倍。设立三条固定路线，另设三条机动路线，每日由参军处随机指定，临行前方告知押运官。发车时间错乱，不得有固定规律。另，每日派一至两支轻骑，伪装成运粮队，沿不同路线伴动巡弋！”
一条条命令具体而清晰，显然是在马安泰那粗略想法的基础上，迅速完善成了可执行的军令。
将领们面面相觑，但见大帅决心己定，也不敢再多言，纷纷领命而去。
新的运输策略很快被执行下去。初期确实有些混乱，各部队接应不及，也有调度失误的情况。但效果，却几乎是立竿见影的。
北元的游骑显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他们熟悉的而缓慢的“大肉虫”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无数行踪不定、路线刁钻的“小泥鳅”！往往疲于奔命地找到一支小队，刚动手，却发现可能是伪装疑兵；或者好不容易埋伏在一个点，等了一天却毛都没有，而粮草早己从另一条意想不到的路线安全送达。
粮道被袭击的次数显著下降，虽然不可能完全杜绝，但大军赖以生存的补给线，终于又勉强恢复了畅通。虽然吃的依旧不好，但至少能吃饱了，军心随之稳定了下来。
几天后的一次军议上，负责后勤的将领面带喜色地汇报了粮道情况好转的消息。
徐达听完，面无表情地点点头，似乎这只是理所应当的结果。
但在军议结束，众将即将离去时，他仿佛不经意间，淡淡地问了一句：
“提出那条‘小泥鳅’计策的，是先锋营斥候队那个……叫马三的新兵吧？”
帐内所有将领的目光，都下意识地聚焦到了帅案后那位不怒自威的大帅身上。
徐达没有看任何人，只是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用一种听不出喜怒，却足以让所有人都听见的语气，说了句：
“嗯，这小子，脑子确实活络。”
这是徐达第一次，在公开场合，点名提到“马三”这个名字，并且给予了明确的肯定。
虽然只是简单一句评价，但其分量，却远比任何赏赐都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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