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头那带着讥诮的话音刚落,也没等马安泰回应——或者说根本不在乎他回应什么——就朝旁边一个正磨刀的汉子扬了扬下巴:“歪嘴,带他去领家伙事,再把咱们这的规矩给他掰扯掰扯。一会儿跟队操练。”
那叫“歪嘴”的汉子,嘴角确实有点不自然地向下歪斜,闻言抬起头看了马安泰一眼,闷声闷气地“嗯”了一声,站起身朝一个堆放杂物的帐篷走去。
马安泰赶紧跟上。所谓的“家伙事”,就是一套更破旧的皮甲、一顶铁盔、一个水囊、一份简易的干粮袋,还有一把保养得还不错的制式腰刀和一张弓、一壶箭。东西不多,但分量不轻。歪嘴简单说了几句注意事项,比如刀要自己磨,弓弦要常检查,丢了东西要受罚之类。
等他抱着这一堆东西回到老王头小队所在的角落时,急促的号角声突然响彻军营。
“集合!操练!”老王头一声低吼,原本或坐或站的几个老卒瞬间弹了起来,动作飞快的整理好装备,站成了一排。
马安泰手忙脚乱,好不容易把皮甲套上,头盔都没戴正,抱着弓刀跌跌撞撞地跑过去,站在了队列末尾。
老王头目光扫过他狼狈的样子,没说什么,只是嘶哑着嗓子下令:“今日操练,十里越野,负重!掉队者,军法处置!出发!”
命令一下,整个小队就窜了出去。马安泰不敢怠慢,咬着牙跟上。这可不是昨天校场上那种来回跑圈,而是实打实地冲出辕门,朝着营地外的荒野跑去。
身上的负重似乎比昨天更沉,脚下的路也更加崎岖不平。刚开始他还勉强能跟上队伍中段,但没过两三里地,呼吸就开始跟拉风箱一样,胸口火辣辣地疼。两条腿像是灌满了铅,每抬一下都无比艰难。
前面的老卒们却像是没事人一样,步伐均匀,呼吸平稳,甚至还有人低声交谈几句。他们显然早己习惯了这种强度。
“快!磨蹭什么!”旁边传来一声低喝。是老王头,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放慢了速度,跑到了他身边,“没吃饭吗?就你这德行,遇上北元斥候,第一个死!”
马安泰憋着一口气,想反驳,却根本说不出话,只能拼命迈动双腿。
好不容易熬完了十里越野,马安泰感觉自己己经去了半条命,瘫在地上恨不得把肺都咳出来。可没等他喘匀气,集合的号角又响了。
接下来是队列练习。老王头的要求严苛到变态,稍有不对,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臭骂。
“你脖子是歪的吗?看齐!”
“转身!没吃饱饭?软脚虾!”
“那是走路吗?滚回你娘怀里吃奶去!”
粗俗不堪的辱骂夹杂着老兵们低低的嗤笑声,像鞭子一样抽在马安泰的脸上。他从小到大,何曾受过这种气?在宫里,就算朱元璋拿鞋底抽他,那也是带着父子间的嗔怪。可在这里,这些羞辱是赤裸裸的,毫不留情的,只因为他做得不够好。
他咬着牙,一声不吭,按照命令一遍遍重复着动作。
中午吃饭的时候,他总算知道什么叫“粗糙的伙食”。一人一块硬得能砸死狗的杂粮饼子,一碗看不到几点油星的菜汤,几块黑乎乎的咸菜疙瘩。饼子硌牙,咽下去划得嗓子疼,菜汤寡淡无味,咸菜齁得人发慌。
他看着周围那些老卒,包括老王头,都面无表情地大口啃着饼子,喝着菜汤,仿佛在吃什么美味佳肴。他尝试着咬了一口饼,差点没把牙崩掉,只能一点点掰碎了,混着汤艰难地往下咽。这点东西,根本填不饱他经过一上午剧烈消耗的肚子。
下午是器械操练。弓弩射击、刀盾配合。马安泰力气大,射箭准头其实还行,但军队要求的是整齐划一的动作和速度。他要么是取箭慢了一拍,要么是射击的节奏和别人不一致。
老王头的骂声就没停过。
“瞄准!你瞪着驴球眼瞎看什么?”
“快!快!快!等你射出去,鞑子的马刀都砍你脖子上了!”
“配合!你挡着后面人了!蠢货!”
终于,在一次持盾推进的训练中,马安泰因为疲惫和走神,反应慢了半怕,没能及时跟上旁边队友的节奏,导致一个小小的配合失误。
整个小队停了下来。
老王头脸色阴沉,他走到马安泰面前,死死盯着他。
马安泰心里一紧,知道要坏菜。
“因为你,全队重来一遍!”老王头的声音冷得像是周围的寒风,“看来光是骂,你记不住。得让你长点记性。”
他朝旁边招了招手。一个一首站在场边、胳膊上缠着红色布条的军法官走了过来。那是执掌军纪的人。
“新兵马三,操练懈怠,贻误协作,依律,鞭五。”老王头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马安泰脑子嗡的一声,简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就因为慢了那么一点?就要挨鞭子?
那军法官也不废话,从腰间解下一根浸过油的皮鞭,在空中抖了一下,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转身。”军法官的声音比老王头还冷。
周围所有的老卒都默默地看着,没有人说话,没有人求情,眼神里甚至没有多少同情,只有一种习以为常的漠然。
马安泰的脸涨得通红,他攥紧了拳头,想反抗,想大吼,想亮明身份……
但他最终,还是咬着牙,慢慢地转过了身,背对着军法官。
“啪!”
第一鞭子抽下来,隔着厚厚的棉袄和皮甲,其实并不算太疼,更像是一股沉重的冲击。但那种当众受刑的屈辱感,却比疼痛强烈十倍、百倍!
“啪!”
“啪!”
“啪!”
“啪!”
五鞭子,一下接着一下。
每一下,都像是在抽打他的尊严。
每一下,都让他更加清晰地认识到,这里不再是应天府,不是皇宫。这里没有义子,没有公子爷,只有士兵马三。这里只有冷冰冰的纪律和无情的鞭子。
鞭刑结束。军法官收起鞭子,面无表情地退开。
老王头走到他面前,冷冷道:“记住了?在俺这儿,不行,就得挨打。下次再犯,加倍。”
马安泰缓缓转过身,眼睛有些发红。他没有看老王头,也没有看任何一个人,只是盯着地面。
他咬着牙,没吭声。
但那双眼睛里,却憋着一股几乎要喷涌而出的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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