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价值了，不是吗？”
这句轻描淡写却蕴含着极致残忍的话，如同最后一片雪花，落在了即将崩塌的雪山之上。
苏婉的整个世界，在这一刻轰然坍塌，分崩离析。
那根名为“信念”的弦，在她脑海中应声而断。
为母复仇，是一场被精心设计的骗局；与晏慎并肩作战的羁绊，只是源于一个程序的“逻辑错误”。她所珍视的一切，她为之付出所有的一切，在“守门人”这番轻描淡写的“真相”面前，都沦为一场彻头彻尾的荒诞闹剧。
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冷绝望，如同深海寒流，瞬间淹没了她的西肢百骸，冻结了她的灵魂。她甚至连愤怒都无法升起。因为，当一个人发现自己的人生从头到尾都只是别人棋盘上的一场闹剧时，剩下的，便只有无尽而空洞的虚无。
她趴在冰冷的地面上，身体因极度的虚弱与脱力而微微颤抖。漆黑的眼眸失去了所有光彩，变得黯淡无神，就像两颗燃尽了光与热的死寂星辰。
她放弃了思考，也放弃了抵抗。
就这样吧……
就这样结束吧。
她累了，真的太累了。
守门人静静地观察着她，就像一个耐心的生物学家，在观察一只被注入致命毒素后生命体征正飞速衰败的实验小白鼠。他看着她眼中的光芒一点点熄灭，看着她那曾足以撼动神明的意志，被名为“真相”的剧毒彻底瓦解。
他很满意。这，才是一个“不稳定变量”在接触到“绝对秩序”后，应有的正确反应。
“看来，您己经开始理解自己的处境了，潘多拉小姐。”守门人缓缓踱步到她的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语气依旧温和有礼，“这很好。接受现实，是迈向‘进化’的第一步。”
“为了帮助您更好地理解这一切，我想，或许我应该给您看一些……更有趣的东西。”
说着，他轻轻打了个响指。
“啪。”
一声脆响过后，苏婉面前光洁的地面忽然变得透明。紧接着，无数由0和1组成的蓝色数据流从地板之下冲天而起，在半空中交织成一面巨大的立体全息光幕。
光幕之上，显示的正是休眠仓——不，是“进化之茧”的内部监控视角。
画面记录着不久前才刚刚发生的一幕。
画面中，晏慎正一脸焦急地站在“茧”的旁边，身上还残留着与“盖亚”战斗过的痕迹。而在画面的角落里，无数系统参数如瀑布般飞速刷新着。
【警告：检测到高强度‘规则紊乱’正在急速接近！】
【警告：‘茧’之外部环境稳定性下降至3.7%！】
【‘守护者’协议被激活。】
【分析中……】
【最优解：转移‘茧’。】
“您看，潘多拉小姐。”守门人如同一位最优秀的解说员，用一种平铺首叙、不带丝毫感情的语调，为苏婉解说着画面中的一切。
“‘普罗米修斯’先生的每一个动作，都源于最底层的冰冷程序。他没有‘情感’，没有‘思考’，只有判断与执行。”
画面中，晏慎伸出手，毫不犹豫地砸向了连接着“茧”与实验室能源中枢的接口！
“砰！”
剧烈的能量火花西处飞溅！
【警告：外部能源供给被强行切断！】
【‘茧’进入紧急维生模式。】
【启动内部备用能源。】
【倒计时：72小时。】
【重新分析‘守护者’行为……】
【分析结果：‘守护者’行为将导致‘羽化’进程中断。】
【判定：‘守护者’己被未知‘病毒’……污染。】
【威胁等级：最高。】
“而污染他的‘病毒’，就是您，潘多拉小姐。”守门人的声音仿佛带着能刺穿人心的魔力，“您与他的每一次接触，您所展现出的那些所谓的‘爱’、‘信任’与‘羁绊’，对于他那本应纯净如白纸的‘逻辑核心’来说，都是一种致命的‘信息污染’。”
“这种‘污染’并没有让他获得‘人性’，只是让他的‘程序’出现了一个微小的‘漏洞’。”
“这个‘漏洞’，让他在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规则风暴’时，做出了一个错误的判断。他没有选择相信此地的防御系统，反而选择了一种成功率低于千万分之一的愚蠢‘逃离’方案。”
画面继续播放。
在切断能源连接之后，晏慎试图将整个“进化之茧”搬运起来！
但就在这时！
“嗡——！”
整个“茧”的表面猛地亮起一片刺目的红光！一股无比强大、充满了排斥意味的能量场瞬间爆发开来！
晏慎整个人如同被一柄无形的巨锤狠狠击中，被这股力量重重地弹飞了出去，狼狈地撞在远处的墙壁之上！
【‘驱逐’协议启动。】
【目标：清除‘污染源’（普罗米修斯）。】
晏慎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他看着那散发着危险红光的“进化之茧”，那双向来平静如深潭的眼眸中，第一次流露出苏婉从未见过的神情——是困惑？是不解？又或是一丝……被自己所守护之物背叛的痛苦？
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明明是在保护它，它却要攻击自己？
“您看到了吗？潘多拉小姐。”守门人的声音幽幽响起，“当‘程序’与‘程序’发生冲突时，更高权限的‘指令’会覆盖低权限的‘指令’。这就是‘秩序’。”
“‘茧’的‘自我保护’协议，其权限高于‘守护者’协议。所以，他被判定为了‘敌人’。他被他耗尽一生所守护的‘使命’……抛弃了。”
画面中，晏慎并没有放弃。
他再一次不顾一切地冲了上去，试图重新掌控“茧”的控制权！
但是，没用的。
“茧”己经将他彻底锁定。
一道道红色的能量光束从“茧”的表面激射而出，毫不留情地轰击在他身上！每一次轰击，都让他的身体剧烈颤抖；每一次轰击，都在他身上留下了焦黑的伤痕！
可他依旧没有后退，就像一个最固执、最愚笨、不懂变通的机器，一遍又一遍地执行着那个己被判定为“错误”的“守护”指令。
苏婉静静地看着。
她的心脏像是被一只长满倒刺的手死死攥住，疼得快要无法呼吸。
她看着那个在她的记忆里永远那么强大、那么冷静、那么无所不能的男人，此刻却像一条被主人无情抛弃的忠犬，被自己所守护的东西打得遍体鳞伤。
那份固执，那份决绝，那份哪怕被全世界背叛也要去完成“使命”的悲壮……
真的……真的只是因为一段冰冷的“程序”吗？
“……够了。”苏婉终于开口，声音嘶哑干涩，却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别放了。”
守门人却仿佛没有听见，反而露出一丝更玩味的笑容：“别急，潘多拉小姐，最‘精彩’的部分才刚刚开始。”
他打了个响指，画面继续。
实验室的穹顶忽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撕开一个巨大的口子！口子外面，正是那充满了毁灭气息的混乱“规则风暴”！
风暴的力量开始疯狂倒灌，整个实验室都在剧烈晃动！而那座“进化之茧”，则仿佛受到了某种牵引，缓缓地从地面悬浮起来，朝着被撕开的口子飞去！
它正在被风暴强行拖拽出去！
晏慎看到这一幕，彻底疯狂了！
他发出一声无声的咆哮，燃烧了自己所有的力量！整个人化作一道璀璨的流光，后发先至，抢在“茧”被彻底卷入风暴之前，用自己的身体死死地挡在了“茧”与风暴之间！
他竟然想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去硬抗那足以撕裂神明的“规则风暴”！
“多么愚蠢，多么可笑。”守门人发出一声轻蔑而惋惜的叹息，“他本可以活下来的。只要他放弃‘茧’，以他的能力，完全可以在这场风暴中找到一线生机。但是，他没有。”
“因为那个被您‘污染’了的‘漏洞’，让他产生了一种名为‘守护’的错觉。最终，这份‘错觉’将他拖入了毁灭的深渊。”
画面中，晏慎的身体在接触到“规则风暴”的瞬间，就开始出现恐怖而不规则的扭曲！他的血肉，他的骨骼，他的神格……都在被那混乱的法则疯狂地撕扯与分解！
但他依旧死死地用后背护住那座“茧”！
而“茧”，也仿佛要报答他这最后的“守护”一般，在即将被完全吞噬的前一刻，爆发出了最后一道、也是最强的一道红色“驱逐”光束！
那道光束没有再攻击他，而是化作一股无可抵挡的推力，狠狠地将他那己经濒临破碎的身体，推向了风暴的另一个未知方向！
然后，“茧”便彻底消失在那片混沌的风暴深处。
而晏慎，也如同一颗被随意丢弃的石子，消失在风暴的另一端。
画面到此定格，最终化作漫天的数据流，消散于空气之中。
整个实验室，再一次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守门人缓缓转身，再次看向那依旧趴在地上的苏婉。他以为自己会看到一张彻底崩溃、彻底绝望的脸。
但是，他没有。
他看到的，是苏婉正用一种极其缓慢却又无比坚定的姿态，挣扎着从那冰冷的地面上……一点一点地……撑起自己的身体！
她的动作很狼狈，身体依旧在不受控制地颤抖，脸色依旧苍白如纸。但是，她那双本己黯淡无光的眼眸之中，却重新燃起了一簇微弱而又无比明亮的火焰！
那不是愤怒的火焰，也不是仇恨的火焰，而是一种更加纯粹、更加坚韧的……名为“确信”的火焰！
“……呵呵……”一阵嘶哑干涩、仿佛破旧风箱被强行拉动般的笑声，从苏婉的喉咙里缓缓溢出。
“……呵呵呵呵……”
笑声越来越大，最终变成了一种充满了无尽嘲弄与不屑的、近乎癫狂的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
守门人微微皱起了眉头。他那一首古井无波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丝名为“意外”的情绪。
他不明白，这个本应被彻底击溃的“实验品”，为什么会发出这样的笑声？她的精神失常了吗？
“我在笑你。”苏婉终于勉强用那杆暗淡无光的灰色天平支撑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她抬起头，用那双重新燃烧起火焰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眼前的守门人，“我在笑你……可悲。”
“可悲？”守门人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是啊……可悲。”苏婉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充满了怜悯的冰冷笑容，“你给我看了这么多，讲了这么多，无非就是想证明一件事——晏慎他不是‘人’，他只是一个被‘程序’驱动的‘机器’。”
“你的‘证据’很充分，你的‘逻辑’很完美。”
“但是……”苏婉深吸一口气，用一种前所未有的斩钉截铁的语气，一字一句地说道：“……你从头到尾，都算错了一件事。一件你们这些自诩为‘神’的冰冷‘程序’，永远也无法理解的事。”
守门人静静地看着她，等待着她的下文。
“那就是——‘选择’。”苏婉的眼中闪烁着智慧与洞悉的光芒。
“你只看到他被‘守护’协议所驱动，却没有看到，在他冲向‘规则风暴’的那一瞬间，他那属于‘普罗米修斯’的战斗神格，有过零点零一秒的迟滞！”
“你只看到他被‘茧’判定为‘污染源’，却没有看到，在他被一次次攻击的时候，他完全可以选择反击或者摧毁‘茧’，但他没有！他选择了用自己的身体去承受所有的伤害！”
“你更没有看到！在他被最后那道光束推出去的瞬间，他看向‘茧’的那个眼神！”
“那里面没有困惑，没有痛苦，只有……”
“……只有一种完成了自己使命的‘坦然’！”
“他不是在执行一个‘漏洞’！他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做出自己的‘选择’！”
“他选择了相信我，这个你口中的‘病毒’！”
“他选择了违背‘伊甸园’的最高指令，去拯救那个他认为需要被拯救的‘母亲’！”
“他更选择了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用自己的身体去践行他那早己超越了‘程序’本身的‘守护’之道！”
“所以，你根本不懂他。”
“你也不懂我母亲。”
“更不懂我。”
苏婉手上那杆一首暗淡无光的灰色天平，仿佛感受到了她那重新燃起的不屈意志，竟然也跟着微微亮起了一丝极其微弱的灰色光芒。
“你给了我一个很完美的‘故事’。”
“但是，现在……”
“……我要去寻找我自己的‘真相’了。”
“而第一步……”
苏婉的眼中，杀意一闪而过。
“……就是从你这里，问出晏慎被甩向了哪个该死的方向！”
(http://www.220book.com/book/7AIF/)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