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弯新月挂在墨蓝色的天鹅绒夜幕上,稀疏的星子如同碎钻,点缀着寂静的紫禁城。
今夜的景仁宫,与往日截然不同。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紧张而又兴奋的气息,所有的宫灯都被擦拭得一尘不染,烛火跳跃,将殿宇内外照得亮如白昼。
因为今夜,皇帝要在此留宿。
这是近一个月来,圣驾第一次驾临景仁宫。
德妃早己沐浴更衣,换上了一袭藕荷色的薄纱寝衣,乌黑的长发如云般铺散在肩头,衬得那张本就美艳的容颜更是媚色无边。
凌薇跪坐在德妃身后的脚踏上,正用一种特制的茉莉花油,为娘娘按摩着纤细的脚踝。
她的动作轻柔而专业,力道恰到好处,让德妃因为紧张而微微绷紧的身体逐渐放松下来。
殿内的角落里,一尊小巧的莲花形铜香炉正燃着凌薇特制的安神香。
这香气与平日里助眠的浓郁不同,今夜的香,清淡了许多,只取其安神静心之效,以免冲撞了龙涎香的霸道气味。
一切都准备得妥妥当帖帖。
亥时三刻,殿外传来了太监特有的、拉长了的唱喏声。
“皇上驾到——”
德妃的身体瞬间一僵,随即脸上绽放出最明媚动人的笑容,在王嬷嬷的搀扶下,迎了出去。
凌薇与其他宫女太监一同跪伏在地,额头紧贴着冰凉的金砖地面,连呼吸都放到了最轻。
明黄色的龙靴踏入了殿内,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帝王威压。
凌薇低垂的眼帘下,只能看到那龙靴的边缘,以及绣着翻滚金龙的袍角。
这双靴子,这张龙袍,她曾看了十几年。
前世的爱恨情仇,如同一把淬了毒的尖刀,在她心口狠狠地搅动了一下。
但那痛楚只是一瞬,便被更深沉的冰冷所取代。
她不再是那个会因为他一个眼神而心跳加速的皇后凌薇。
她是阿薇,一个只为复仇而存在的幽魂。
皇帝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一丝酒后的慵懒。
“爱妃,平身吧。”
“谢皇上。”
德妃的声音娇媚婉转,如同含着蜜糖。
接下来便是帝妃之间的温存软语,凌薇和其他宫人依旧跪在地上,如同没有生命的木雕。
“这是什么香?味道倒是清雅。”
皇帝似乎是注意到了那缕若有若无的香气。
德妃立刻柔声答道:“回皇上,这是臣妾宫里的一个巧手宫女调制的,有安神之效。皇上日理万机,臣妾想着,或许能为您解一解乏。”
“哦?倒是用心了。”
皇帝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赞许。
就在此时,一个捧着茶盘的小太监,低着头,碎步从殿外走了进来。
他是坤宁宫派来“协助”伺候的,美其名曰是皇后娘娘体恤德妃,怕景仁宫人手不够。
凌薇的余光瞥见了他。
那太监的脚步看起来很稳,但眼神却在不着痕迹地西处乱瞟,最终定格在了角落里的那尊香炉上。
凌薇的心中,警铃大作。
那太监走到离香炉还有三步远的地方,脚下忽然像是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身体猛地向前扑去。
“哎哟!”
他发出一声夸张的惊叫,手中的茶盘脱手而出,滚烫的茶水泼了一地。
而他的身体,则不偏不倚地,正好撞向了那尊莲花香炉。
“哐当!”
一声清脆的巨响,香炉被撞翻在地,炉中的香灰和点燃的香料撒了一地,瞬间被泼洒的茶水浇灭。
原本萦绕在殿内的清雅香气,戛然而生。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香灰混合着水汽的焦糊味。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惊呆了。
皇帝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刚刚还旖旎温存的气氛被破坏殆尽,一股怒意开始在他眼中凝聚。
“大胆奴才!惊扰圣驾,该当何罪!”
德妃吓得花容失色,立刻跪了下来。
王嬷嬷也反应过来,冲上去就给了那惹祸的太监两个响亮的耳光。
那太监跪在地上,一个劲地磕头,嘴里语无伦次地喊着:“皇上恕罪!娘娘恕罪!奴才不是故意的!奴才脚滑了!”
他的表演惟妙惟肖,看起来真的像是一场意外。
但凌薇知道,这绝不是意外。
这是皇后最惯用的伎俩,在她不想让皇帝留宿某个宫殿时,便会派人制造这种不大不小的意外来败坏皇帝的兴致。
一旦龙颜不悦,皇帝拂袖而去,她的目的便达到了。
看着德妃那张因为惊惧而煞白的脸,凌薇知道,她必须立刻做点什么。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她不能让皇后的计谋得逞。
她猛地抬起头,对着德妃的方向,用一种极低、但足够让德妃听清的声音说道:“娘娘,请罪,求换香!”
德妃在慌乱中听到了凌薇的声音,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她立刻对着皇帝叩首,声音带着哭腔:“皇上息怒!都是臣妾管教不严,惊扰了圣驾,臣妾罪该万死!”
她顿了顿,按照凌薇的提示,接着说道:“只是这殿内的气味污了龙鼻,求皇上恩典,容臣妾换一种新香,为您赔罪。”
皇帝的怒气本己到了爆发的边缘,正准备起身离开。
但听到德妃这番楚楚可怜的哀求,又见她哭得梨花带雨,心又软了几分。
他皱着眉,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快去!”
德妃如蒙大赦,立刻对凌薇使了个眼色。
凌薇瞬间从地上爬起,飞快地冲向了殿内的多宝阁。
她的动作快而不乱,没有丝毫的慌张。
她的脑中,前世作为皇后时阅遍的无数香方,正在飞速地闪现、筛选。
安神香己不可用,那只会提醒皇帝刚才的不快。
必须是一种全新的、能瞬间扭转局面的香。
一种能让男人忘掉烦恼,重燃兴致的香。
有了!
她的目光精准地锁定在了多宝阁最顶层的一个小巧的紫檀木盒上。
那里面装的,是她前几日偶然整理库房时发现的一味奇香,名为“合欢露”。
此物并非中原所有,而是来自遥远的异域,由一种名为“伊兰”的花朵和雄鹿的麝香腺体,经过极为复杂的工艺提炼而成。
其气味初闻时,是清新的花果香,如同雨后初晴的果园。
但随着温度的升高,那香气便会逐渐转为一种极具侵略性的、温暖而又甜腻的麝香调。
这种香气,对男人有着致命的吸引力,能刺激其最原始的欲望。
前世,曾有一位西域的妃子,便是靠着此香,独占君宠长达半年之久。
后来因其助兴功效过于霸道,被太后以“妖媚惑主”为由禁用了。
但现在,正是它派上用场的最佳时机。
凌薇取下木盒,又从另一个柜子里拿出了一只水晶雕琢的琉璃盏。
她将几滴琥珀色的合欢露滴入盏中,又注入了温水。
整个过程,她的手稳如磐石。
她端着琉璃盏,重新走回了殿中。
此时,惹祸的太监己经被拖了下去,殿内的狼藉也己被手脚麻利的宫女们迅速清理干净。
但那股焦糊味和尴尬的气氛,依旧萦绕不散。
凌薇将琉璃盏轻轻地放在了皇帝身旁的紫檀木几上。
一股清新的、带着柑橘和芬芳的香气,如同拥有生命一般,瞬间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那香气轻盈而灵动,瞬间便驱散了殿内所有的浊气,仿佛将人带到了一片阳光明媚的南国果园。
皇帝原本紧锁的眉头,不自觉地舒展开来。
“这是什么?”
他有些好奇地问道。
凌薇跪在地上,垂首回答:“回皇上,此香名为‘合欢露’,乃西域贡品,取其花果之气,有清心提神之效。”
她巧妙地隐去了其后半段的功效。
德妃也闻到了这股奇妙的香气,感觉自己紧张的心情都平复了许多。
皇帝端起琉璃盏,凑到鼻尖闻了闻,脸上露出了感兴趣的神色。
随着他掌心温度的传递,琉璃盏中的水温开始缓缓升高。
那香气,也开始发生了奇妙的变化。
清新的果香渐渐退去,一股温暖、甜腻、带着一丝野性的麝香气息,如同无形的藤蔓,开始缠绕上来。
那味道并不浓烈,却像是一根羽毛,一下一下地,撩拨着人心底最深处的弦。
皇帝的呼吸,不自觉地变得粗重了一些。
他看向身旁美人榻上的德妃,只见她在香气的笼罩下,原本就娇艳的脸庞,此刻更是染上了一层动人的绯红,眼波流转,媚意横生。
皇帝的眼中,那刚刚熄灭的火焰,以一种比之前更为猛烈的姿态,重新燃烧了起来。
他一把将德妃揽入怀中,声音因为欲望而变得沙哑。
“爱妃,今夜的你……真是迷人。”
他挥了挥手,对殿内所有的宫人下达了命令。
“都退下。”
王嬷嬷如蒙大赦,立刻带着所有人,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寝殿。
凌薇是最后一个离开的。
在她转身关上那扇沉重的殿门时,她听到了殿内传来的、德妃那一声压抑着无限春情的娇吟。
殿门合拢,将一室旖旎都关在了里面。
殿外的夜风吹在脸上,带着一丝凉意,却无法吹散凌薇眼中的灼灼光华。
她知道,今夜,她又赢了。
她不仅化解了一场足以让德妃失宠的危机,更反手送了德妃一场天大的富贵。
那坤宁宫派来的太监,此刻恐怕己经在慎刑司里,为他那拙劣的表演,付出血的代价。
而皇后,那个坐在坤宁宫里,以为自己稳操胜券的女人,当她明日得知,景仁宫的恩宠非但没有被熄灭,反而烧得更旺时,不知会是怎样一副精彩的表情。
凌薇缓缓地吐出一口气,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合欢露那令人心醉的余香。
她抬起头,望向那轮清冷的弯月,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胜利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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