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水,静静地流淌在浣衣局的庭院里。
晾衣杆上,一件刚刚熏制好的淡紫色宫装,在夜风中微微摇曳,散发着幽微的兰花香气。
这是德妃明日要去参加皇后宫宴时所穿的礼服。
料子是上等的贡品“烟霞罗”,轻薄如纱,却又泛着一层朦胧的珠光。
上面用银线绣着大朵的牡丹,针脚细密,华贵异常。
凌薇站在廊下,最后一次检查着这件衣物。
每一个细节,都完美无瑕。
她知道,只要过了今夜,明天这件衣服顺利送到德妃手中,她便能彻底巩固自己在浣衣局的地位。
甚至,能借此机会,让德妃对自己另眼相看。
然而,她也知道,这平静的夜色之下,正涌动着不怀好意的暗流。
自从她接管了玉芙宫的差事,又得了德妃的恩赏之后。
浣衣局里,看她的眼神,就变得不一样了。
那些目光里,混杂着嫉妒、怨恨,以及……一丝丝不易察觉的杀意。
尤其是以春桃为首的那几个宫女。
春桃那日被杖责了二十大板,又被关了三天禁闭,如今才被放出来。
身上的伤还没好利索,看她的眼神,却像是要活活吞了她一般。
她被夺走了在大通铺里的霸主地位,又失去了欺凌弱小的乐趣。
这一切,她都算在了凌薇的头上。
凌薇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几双淬了毒的眼睛,无时无刻不在暗中窥伺着自己。
像几只潜伏在阴沟里的老鼠,等待着下嘴的机会。
她们的目标,不言而喻。
就是这件,能决定她凌薇命运的礼服。
毁了它,就等于毁了她。
德妃的怒火,足以将她烧成灰烬。
凌薇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想毁了她的东西?
那就要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她转身,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如今,她己经不用再睡大通铺了。
孙嬷嬷为了讨好德妃,也为了与她缓和关系,特地将一间存放旧衣物的杂物房收拾了出来,让她一个人住。
房间虽小,却胜在清静。
她从床下的一个暗格里,取出了一个小小的油纸包。
打开纸包,里面是一些灰白色的、极其细腻的粉末。
这是她前几日,特地从百花园的墙角,寻来的一种名为“猴毛藤”的植物,将其晒干后碾磨而成的。
这种粉末,无色无味,一旦沾染到皮肤上,就会引发奇痒。
那种痒,不是漆树粉那种带着刺痛的痒。
而是一种钻心刺骨、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在骨头缝里爬行的痒。
让人无法忍受,却又抓不到源头。
比单纯的疼痛,更折磨人。
她将这些粉末,小心翼翼地装进了一个用薄纱制成的小香囊里。
夜,更深了。
她拿着那个不起眼的香囊,悄无声息地走出了房间。
她来到晾晒着那件紫色礼服的廊下。
并没有将痒粉首接洒在衣服上。
那太容易被发现了。
她只是将香囊,轻轻地系在了晾衣杆的一端,一个毫不起眼的位置。
然后,她用手,对着香囊,轻轻地扇了扇风。
那些比尘埃还要细小的粉末,便随着夜风,均匀地、无声无-息地,飘散在了礼服周围的空气里。
它们会附着在衣物上,地面上,以及……任何一个试图靠近这件礼服的人身上。
做完这一切,她又走到了连接庭院与外界的那扇木门前。
她从袖中取出一根极细的牛筋。
将牛筋的一端,系在了门栓上。
另一端,则绕过门框,连接到了旁边屋檐下挂着的一串铜铃上。
这是一个简单的、却又极其有效的预警装置。
只要有人从外面推开这扇门,门栓的移动,就会牵动牛筋,从而让铜铃发出声响。
布置好一切,她才像一个幽灵般,悄然退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没有上床睡觉。
而是和衣而坐,静静地靠在门后,闭上了眼睛。
像一个经验丰富的猎人,耐心地等待着猎物,踏入自己精心布置的陷阱。
时间,在寂静中缓缓流逝。
子时刚过。
院门的方向,传来了一声极其轻微的“吱呀”声。
紧接着,是一阵几乎微不可闻的、清脆的铜铃摇晃声。
来了。
凌薇的眼睛,在黑暗中猛地睁开。
那双眸子里,没有丝毫的睡意,只有一片冰冷的锋芒。
她听到,有几个鬼鬼祟祟的脚步声,正在朝着晾衣杆的方向靠近。
脚步声很轻,显然是刻意放缓了。
她甚至能听到她们压抑着兴奋与紧张的呼吸声。
“就是那件!”
一个熟悉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充满了怨毒。
是春桃。
“快!动手!”
另一个声音催促道。
“把墨汁泼上去!让那小贱人明天拿一件废品去交差!”
凌薇能想象得到,她们脸上那狰狞而得意的表情。
她没有动。
只是静静地听着。
听着她们靠近那件礼服。
听着她们拧开墨瓶盖子的声音。
然后……
“啊!好痒!”
一声压抑不住的惊呼,打破了深夜的宁静。
“怎么回事?我身上怎么这么痒?”
“我也是!脖子……脖子好痒啊!”
“别出声!快动手!”
春桃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慌乱。
然而,那种深入骨髓的瘙痒,一旦发作,便再也无法抑制。
悉悉索索的抓挠声,很快就变成了无法忍受的呻吟。
“不行了!痒死我了!”
“我的脸!我的脸也好痒!”
“啊——!”
终于,有一个人忍不住,发出了一声短促而凄厉的尖叫。
就像一个信号。
恐慌和痛苦,瞬间在几人之中蔓延开来。
她们开始疯狂地撕扯自己的衣服,在身上胡乱抓挠。
寂静的庭院里,顿时乱作一团。
墨汁被打翻在地,发出“啪”的一声。
有人在黑暗中撞倒了水桶,发出了“哐当”的巨响。
这巨大的动静,终于惊动了睡在正房里的孙嬷-嬷。
“什么人!”
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喝,从屋里传来。
紧接着,房门被猛地推开,孙嬷嬷提着一盏灯笼,怒气冲冲地冲了出来。
当她看清院子里的情景时,整个人都惊呆了。
只见春桃和另外两个平日里跟她走得最近的宫女,正像疯子一样,在地上打滚,一边哭嚎,一边疯狂地抓挠着自己的身体。
她们的衣服被撕得七零八落,皮肤上布满了鲜红的抓痕。
而在她们的身旁,地上泼洒着一大滩漆黑的墨汁。
那件名贵的紫色礼服,安然无恙地挂在晾衣杆上,只是裙角被溅上了几个微小的墨点。
而始作俑者的几人,却己经陷入了癫狂的状态。
“抓贼啊!”
就在这时,凌薇的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她“恰到好处”地出现在门口,脸上带着一副被惊醒的、恰到好处的惊恐表情。
她指着院子里那几个丑态百出的人,发出了响彻整个浣衣局的尖叫。
“有贼人要毁了德妃娘娘的礼服!”
这一声喊,如同在滚油里浇了一勺冷水。
整个浣衣局,瞬间炸开了锅。
所有的房门都被推开,宫女们举着油灯,蜂拥而出。
当她们看到眼前这混乱而诡异的一幕时,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孙嬷嬷的脸色,己经难看到了极点。
她不用问,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人赃并获。
证据确凿。
这几个蠢货,不仅想毁了德妃的礼服,还把自己弄成了这副鬼样子。
这要是传出去,她这个管事嬷-嬷的脸,还要不要了?
德妃那边,又要如何交代?
“堵上她们的嘴!”
孙嬷-嬷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因极度愤怒而产生的颤抖。
“把这几个丢人现眼的东西,给我绑起来!”
“关进柴房!”
“天亮之后,首接报给内务府,乱棍打死,扔出宫去!”
她几乎是咬着牙,下达了这道命令。
再也没有人敢为春桃她们求情。
几个粗壮的婆子上前,用破布堵住了她们的嘴,用麻绳将她们捆得结结实实。
那几个人还在不断地扭动、挣扎,喉咙里发出“呜呜”的、绝望的悲鸣。
但那深入骨髓的瘙痒,却不会因为她们被捆住而有丝毫的减弱。
凌薇站在人群的最后面,冷冷地看着这一场由她亲手导演的闹剧。
看着那几个曾经欺凌过她的人,如同蛆虫一般,在地上痛苦地蠕动。
她的脸上,依旧是那副受了惊吓的、柔弱无辜的表情。
但她的心里,却是一片冰冷的平静。
她缓缓抬起头,看向那件在月光下泛着华光的紫色礼服。
礼服的裙角,那几个微小的墨点,像几枚勋章。
她走上前,伸出手,用指尖轻轻地拂去了上面的尘埃。
夜风吹起她的发丝,她的身影在摇曳的灯火下,被拉得很长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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