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姨娘的院落里，气氛难得地轻松起来。
她斜倚在铺着锦垫的榻上，慢悠悠地品着新进的君山银针。
在她面前，站着几个神情谄媚的婆子。
正是她此次力荐的候选人，李妈妈、赵婆子和钱嫂子。
李妈妈为柳姨娘轻轻捶打着腿，脸上堆满了笑容。
“还是姨娘有办法，三言两语就让侯爷松了口。”
赵婆子也连忙附和。
“可不是嘛，咱们在府里熬了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凭什么让那些小蹄子爬到咱们头上去。”
柳姨娘呷了一口茶，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你们放心就是了。”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慵懒的得意。
“这遴选管事，最终还是要看侯爷的心情。”
“你们几个都是府里的老人，侯爷心里有数。”
“苏凌希那个小丫头片子，不过是想借机扶植自己的人罢了，侯爷让她几分，是看在她过世娘亲的面子上。”
“真到了做决定的时候，他还是要倚重我们这些伺候多年的老人。”
钱嫂子有些不放心地问。
“可是姨娘，大小姐那边选的人，听说有几个以前也是做过管事的，怕是有些真本事。”
柳姨娘闻言，发出了一声不屑的轻笑。
“有本事又如何？”
“在这侯府里，光有本事是没用的，最重要的，是懂得忠心。”
“侯爷最看重的，就是府里的安稳。”
“你们只需要记住，你们是我的人，这就够了。”
她将茶杯放下，语气笃定。
“这所谓的考核，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
“你们这几日安分守己，到时候在侯爷面前表现得恭顺一些，这几个位子，跑不了。”
几个婆子听了柳姨娘这番话，顿时心里的石头落了地。
她们脸上的忧色一扫而空，又开始七嘴八舌地奉承起来。
整个院子里都充满了她们自以为是的欢声笑语。
而在安平侯的书房里，一场决定着考核方式的谈话正在进行。
安平侯坐在书案后，面前摆着两份名单。
一份是苏凌希提交的，另一份是柳姨娘后来补上的。
他用手指在两份名单上轻轻敲击着，眉头微蹙。
“人选都己经定了，这两拨人，你觉得该如何考核，才能分出高下？”
他看着站在下首的苏凌希，开口问道。
苏凌希上前一步，神态从容。
“父亲，女儿以为，既然姨娘也提出了‘公平竞争’，那我们便不能只凭资历和印象来做决断。”
“若只是简单地问几句话，恐怕难以服众，也容易落人口实。”
安平侯点了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苏凌希的声音清晰而沉稳。
“女儿建议，不如举办一场公开的能力考核。”
“这样既能体现父亲的公正严明，也能让所有人都心服口服。”
“更重要的是，能够真正为侯府选拔出有真才实干的人。”
“公开考核？”
安平侯的眼中露出了一丝兴趣。
这倒是个新颖的提法。
“如何个公开法？”
苏凌希早有准备，她不疾不徐地解释道。
“我们可以将考核的地点设在府中正堂。”
“由父亲您亲自主持，并担任主考官。”
“两方的候选人一同参加，当着府里几位一等管事的面，回答父亲提出的问题。”
“谁优谁劣，一目了然。”
安平侯的兴趣更浓了。
“这倒是个好主意。”
“那考些什么内容，才能看出她们的真实能力？”
苏凌希微笑着回答。
“这便要仰仗父亲了。”
“女儿建议，考题可以涵盖咱们管家日常最需要的三项能力。”
“其一，是账目核算能力。”
“管事妈妈们平日里免不了要和银钱账目打交道，若是连账都算不清，难免会出纰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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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到针头线脑，大到库房存货，如何分类、如何登记、如何盘点，这都是考验一个管事是否细心周全的关键。”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是突发事件的处理能力。”
“府中人多事杂，难免会遇到些意料之外的状况，一个合格的管事，必须要有临危不乱、妥善处置的本事。”
她每说一点，安平侯的眼睛就亮一分。
苏凌希的这个提议，不仅考虑到了公平性，更重要的是，它首指管家能力的核心。
这己经不是简单的问话，而是一场真正意义上的能力测试。
安平侯的脸上露出了许久未见的兴奋神色。
他仿佛找到了一个新的、有趣的挑战。
“说得好！”
他站起身，在书房里踱了**几**步。
“这个提议甚合我意。”
“由我亲自出题，才能保证绝对的公平，也能真正考验出她们的斤两。”
他走到一排高大的书架前，目光在上面搜寻着。
最终，他的手停留在了一摞蒙着灰尘的旧账册上。
他将最上面的一本抽了出来，吹了吹上面的灰尘。
“就用这个。”
他对苏凌希说。
“这是五年前，府中修缮西边跨院时的工程账册。”
“里面的账目往来极为复杂，涉及的工料、人工多达数百项。”
“我就从里面随机抽取几页，让她们当场核算，看看谁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核对清楚，并且找出其中的错漏。”
苏凌希恭敬地应道。
“父亲英明。”
安平侯又走到另一边的柜子前，打开了一个上了锁的抽屉。
他从里面取出一份库房的盘点清单。
“这是去年年底，府中绸缎库的盘点记录。”
“我记得当时清点出来，有几匹云锦的数目对不上。”
“我就以此为题，给她们一份混乱的入库和出库记录，让她们整理出来，并说明那几匹云锦的去向。”
他越说越起劲，仿佛己经沉浸在了出题的乐趣之中。
“至于突发事件处理……”
他沉吟了片刻，忽然想到了什么。
“我就假设一个情景。”
“府中正在举办重要宴席，宴会进行到一半，后厨突然意外失火。”
“作为管事，她们应该如何应对？”
“如何第一时间控制火情？如何安抚受惊的宾客？如何调度人手保证宴会不受太大影响？如何事后追查责任？”
他一连串地提出了好几个问题，每一个都切中要害，极具考验性。
苏凌希静静地听着，心中对父亲的雷厉风行和周密心思又多了几分敬佩。
安平侯将这几道题目的大致方向记在了一张纸上。
他抬起头，脸上带着一种运筹帷幄的威严。
“就这么定了。”
“考核的时间，就定在三日后。”
“地点，就在府中正堂。”
“你即刻传令下去，让两边的候选人都做好准备。”
“届时，由我亲自主持。”
这个决定，如同一道不容置疑的军令，被迅速地传达了下去。
消息传到柳姨娘的院子里时，她正和那几个婆子一起，商议着到时候该如何向侯爷哭诉自己的“劳苦功高”。
当传话的小厮将“公开考核”、“侯爷亲自出题”、“核算旧账”、“处理失火”这些词说出来时，屋子里的欢声笑语戛然而止。
柳姨娘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李妈妈等人更是面面相觑，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什么？要……要考算术？”
“还要处理失火？这……这怎么处理？”
她们一个个都慌了神。
柳姨娘更是措手不及。
她原以为，这只是一场可以凭着资历和人情就能取胜的表演。
她甚至己经想好了无数套说辞，准备在安平侯面前为自己的人美言。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苏凌希竟然釜底抽薪，将这场人情世故的竞争，变成了一场真刀真枪的能力比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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