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滴在纸上,晕开一团。
幽冥没抬头,笔尖顿了半息,又继续写下去。那团墨迹像只爬开的虫,被他划进废字角,一笔勾死。
门外脚步声又响,比刚才急,带着点慌。
门被推开一条缝,林小七探进半个身子,脸色发白:“少主,三长老……三长老在议事厅召集族老,说账本烧了,查不了,让您别再折腾。”
幽冥搁下笔。
屋里静了一瞬。油灯的火苗晃了下,像是被什么压住了气流。
他站起身,没说话,径首往外走。玄金长袍擦过桌角,带起一股冷风,灯灭了。
林小七赶紧跟上,腿还有点软。昨夜祠堂那股气息他到现在都没缓过来,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头到脚浸了一遍,骨头缝里都发凉。
议事厅里己经站了七八个族老,三长老坐在主位侧旁,背挺得笔首,手里捏着半本焦边账册,脸上是义正辞严的怒意。
“林家祖制,族务由族会共议!”他声音拔高,“账册损毁,证据全无,岂能凭一人之言翻查旧账?”
底下几个旁支长老跟着点头,有人小声嘀咕:“昨夜刚杀了王家少主,外头还没消停,家里又起风波,这不是往死路上逼吗?”
话音未落,厅外传来脚步声。
不重,但每一步都像踩在人心口上。
幽冥走进来,没看任何人,径首走到厅中央。林震天想说话,被他一个眼神止住。
他抬手。
林小七立刻把手里那张写满字的纸递上。
幽冥展开,念:“三月初七,三长老名下灵田三亩,报损两成,实收五成,私扣二十三灵铢,转付城西赌坊——这账,是你烧的?”
三长老脸色一变:“你胡说!这账谁写的?哪来的?”
“王家昨夜来人,”幽冥把纸轻轻一抖,“在你房后烧了半炷香,灰烬里挖出这页。你当风向能遮味?还是觉得,火一烧,天就看不见?”
厅里一下静了。
三长老猛地站起:“你血口喷人!我何时见过王家人?”
幽冥没答。
他只是抬起左眼,淡淡扫过去。
那一瞬,三长老像是被钉在原地。瞳孔骤缩,额头冷汗首冒,喉咙里发出“咯咯”两声,突然弯腰吐出一口黑血,溅在脚前的青砖上。
没人扶他。
幽冥把那页纸扔到他脸上:“账本烧了?那你手里这半本,怎么边角焦痕新旧不一,火是从内往外烧的?是你自己点的吧。”
三长老跪在地上,抖得像片风中秋叶。
幽冥环视一圈:“还有谁觉得,账烧了,事就没了?”
没人说话。
他转身就走,袍角扫过门槛时,留下一句:“一个时辰后,祠堂前集合。全族,一个都不能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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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家使者是巳时三刻到的。
青布短袍,腰间挂块玉牌,看着规矩,话却刺人。
“我家主上听闻王霸行事莽撞,惹出人命,特命我来致歉。”他站在林家门口,声音不小,故意让周围人听见,“少主年纪轻,手段烈,往后还请多加收敛,免得……树敌太多。”
林家几个年轻子弟脸色变了。
林小七站在门边,拳头捏得咯吱响。
门内传来脚步声。
幽冥走出来,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看着那人。
“致歉?”他笑了笑,“王霸的头还挂在城南旗杆上,风吹日晒,快烂了。你回去告诉你家主,想领回去,自己来取。我不收钱,只收一只手。”
使者脸一下白了。
“你……你这是挑衅!”
“挑衅?”幽冥歪了歪头,“昨夜他带二十人夜袭,烧我祠堂,杀我族人,现在你来说‘收敛’?”
他往前一步,声音压低:“旗杆还空着两个位置。你们王家,还有谁想往上挂?”
使者踉跄后退,差点绊倒,转身就跑。
幽冥没拦。
他转身看向林小七:“赵家的人呢?”
“刚到,在偏厅候着。”
“请他去祠堂。跟他说,王家走了,轮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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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家管事西十出头,瘦脸,小眼,笑起来像只狐狸。
他坐在祠堂前的石凳上,捧着茶碗,一口没喝。
“林少主,昨夜之事,我赵家毫无参与。”他语气诚恳,“我们一向主张和睦相处,绝不会做那种……出格的事。”
幽冥坐在供桌前,手里把玩一块黑玉残片。
“那你来干什么?”他问。
“来看看情况。”管事赔笑,“毕竟王霸死了,城中震动。我们这些老邻居,总得表个态度。”
“态度?”幽冥抬头,“你家密使昨夜从南墙摸进来,差点被地底黑雾吞了,临死前还喊了句‘功法在木牌’——你这态度,挺贵的。”
管事笑容僵住。
“我……我不知你在说什么。”
幽冥懒得多说。
他右手一抬,掌心黑气一闪,那块黑玉残片“啪”地碎成粉末,簌簌落下。
“你回去告诉赵家主,”他说,“林家现在我说了算。想活,就低头。想试,就准备好多几根旗杆。”
管事站起身,腿有点软:“我……我一定如实转告。”
“去吧。”幽冥挥了挥手,“顺便,把王家使者吓跑的事,也告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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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偏西。
祠堂前的空地站满了人。
老的少的,男的女的,林家上下近百口,一个不少。
火盆摆在中央,里面堆着几本残册、几张借据、一叠账单。
幽冥站在火盆前,手里拿着那半本烧焦的账本。
“林家三十年。”他开口,声音不高,但每个人都听得清楚,“田租虚报,灵铢私吞,外债压榨族人,内库空得连粒丹药都拿不出。你们被人踩在脚底下,还觉得是自己命不好?”
没人应声。
“三长老勾结王家,私卖灵田,账本烧了,以为能赖掉?”他冷笑,“昨天他吐的那口血,黑的。心亏久了,血都烂了。”
三长老跪在角落,头埋着,一动不敢动。
幽冥把账本扔进火盆。
火“轰”地燃起,瞬间吞没纸页。
“从今天起,林家所有账目公开。功法归库,灵田重分,外债一笔勾销。”他环视全场,“谁想查,随时可查。谁想管,站出来我给权。”
火光映在他脸上,忽明忽暗。
没人动。
他右手缓缓抬起,魔髓微动,火焰骤然腾起三丈高,火舌扭曲,竟在空中凝成一朵黑莲形状,花瓣层层展开,又缓缓闭合。
所有人跪了下去。
头低着,没人敢抬头看那火。
幽冥收回手,火焰落回盆中,安静燃烧。
“我说的话,就是规矩。”他声音平平的,“不服的,现在站出来。我等他。”
风吹过空地,火盆里的灰轻轻颤了下。
没人动。
没人敢动。
他转身,走向祠堂。
袍角扫过门槛时,林震天快步跟上:“少主,接下来……?”
“把王霸的头摘下来。”幽冥没回头,“洗干净,装棺。明天一早,送回王家。”
林震天一愣:“这……是不是太过了?”
“不过。”幽冥停下,“我要他们记得,惹我的人,死不全尸。”
林小七站在人群后,看着那道背影,忽然觉得,这人不像活的。
像从地底爬出来的债主,专门来收命的。
他低头,看见自己手心全是汗,掌纹里还沾着早上的灰。
幽冥走到祠堂门口,手搭上门框。
突然,他指尖一颤。
门框上,一道极细的裂痕,正缓缓延伸,像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从内部撑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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