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还在滴。
一滴，一滴，砸在门槛的木纹上，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幽冥站在原地，没动，也没回头。王霸的嘶吼散在风里，村口那道身影己经跑远，连滚带爬，像条断了脊骨的野狗。
他低头看了眼手指。
伤口不深，但血流得慢，像是经脉里还有东西在扯着劲儿。右臂内侧一阵发烫，魔髓在血管里游走，带着刚吞下去的那股煞气来回冲撞。三具干尸的精魄、两道心火反噬的残烬、还有王霸临死前那丝恐惧——全被他抽进了体内，现在正搅在一起，像一锅煮沸的浊水。
再不炼，就要炸。
他抬脚跨过门槛，门在他身后合上，没发出一点声响。祠堂里黑得彻底，供桌歪了一角，香炉翻倒，灰烬撒了一地。他没管这些，走到墙边，一掌拍向供桌底下的暗格。
咔。
木板裂开，一块泛着黑气的残卷滑了出来。
《幽狱魔经》。
他抓在手里，指节发白，盘膝坐下。经文自动翻开，字迹像是活的，在纸上缓缓蠕动。他闭上眼，舌尖抵住上颚，开始运转第一重。
体内的乱流立刻暴动。
气血冲头，耳膜嗡嗡作响，骨头缝里像是有刀子在刮。他咬住后槽牙，没出声。左眼突然一热，暗金纹路浮现，虚无魔眼开启，往内一照——经脉里全是黑红混杂的雾气，像两条疯蛇在撞。
他冷哼一声，左手掐诀，魔经倒转三行，强行将两股气流锁住。右眼也跟着一震，竟泛起一层幽光，映出经文的运行轨迹。这光他没见过，也不记得有这一步，但身体本能地顺着它走。
魔髓开始反向吞噬。
先是从王虎身上抽来的那股蛮力，粗、躁、没脑子，像头撞墙的牛。他把它压进脊椎，一寸寸锻打，筋骨发出细微的噼啪声。接着是王霸的恐惧，阴冷黏腻，藏在心口，像块烂肉。他用魔眼锁住，硬生生碾成薄片，贴在识海边缘——往后，这东西就是心魔盾。
最后是赵家密使的那点隐忍劲儿。这人临死前还在算退路，脑子没停过。幽冥把这点意念抽出来，揉进肺腑，化作潜行之息。以后走夜路，连呼吸都能藏。
三股气，三种性子，全被他捏碎了重炼。
屋外开始起风。
林小七靠在墙根，捂着胳膊上的刀伤，喘得像条瘸狗。他亲眼看见东墙那三人被地底黑雾拖走，也看见中庭火势倒卷，烧得人连骨头都焦了。他本该去报信，可走到祠堂门口，腿就软了。
里头没声，可他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醒了。
不是人，也不是鬼。
是比“死”还沉的东西，正盘在那间破屋里。
他咬牙，往前蹭了两步，跪下，声音发抖：“少主……王霸逃了，东墙三具尸体……己经烧了。”
没人应。
他也不敢抬头。
祠堂里静得反常。连老鼠啃木头的声音都没有。
突然，门缝里飘出一句话，平平的，没起伏，却像铁锤砸进耳朵：“知道了。”
林小七一哆嗦。
“从今日起，林家巡夜口令，每夜一换。”那声音继续说，“违者——杀。”
话落，屋里气息骤收，像一口吞了整片夜。
林小七趴在地上，额头贴着地，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流。他不敢动，也不敢走。首到听见屋檐下传来一声极轻的“咔”，像是冰裂，又像是某种东西在体内成型。
他偷偷抬头。
看见门缝底下，一缕黑气正缓缓缩回，像蛇收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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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冥睁眼。
左眼的暗金纹不再乱闪，而是凝成一圈轮盘，纹路对称，像某种古老的刻印。右眼不再是纯黑，而是泛着幽光，瞳孔深处似有漩涡在转。
他动了动手指。
掌心那块魔罐碎片自动浮起，悬在半空，轻轻震了一下，发出一声低鸣，像是饿久了的兽在哼。
他没看它。
而是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臂。
衣袖裂开一道口子，露出小臂。皮肤下，黑金纹路蔓延，像藤蔓，又像符线，正随着呼吸一明一暗。他捏了捏拳，空气被压出一声闷响。
蜕凡境，成。
不再是气血成溪，而是如江奔涌。经脉拓宽三倍，骨骼密度翻倍，五脏六腑像是被重新铸过，每一口呼吸都带着煞意。
他站起身，没发出一点声音。
屋子还是那间屋子，供桌还是歪的，香灰还是撒了一地。可现在看，一切都慢了。风怎么吹，灰怎么落，连屋梁上那颗钉子松动的节奏，他都看得清。
他走到墙角，伸手按地。
地下埋着的七处魔印瞬间响应，黑线在砖缝里一闪而过。他闭眼，魔经自动运转，七点连成阵，地气翻涌，整座祠堂的地基都在微微发烫。
“够了。”他低声说。
手一收，所有痕迹消失。
他转身走向门口，脚步轻得像踩在棉花上。门开了一条缝，外头天刚蒙蒙亮，灰白的光洒进来，照在他脸上，却没让他眯眼。
他站在门槛上，回头看了一眼供桌。
那本《幽狱魔经》残卷还在，但封皮上的字迹淡了三分。他知道，这是它在认主。往后，他每突破一境，经文就会多显一行。
他抬手，魔罐碎片落回掌心，伤口早己愈合，连疤都没留。
“蝼蚁与神明，皆可吞。”他喃喃了一句，推门出去。
林小七还跪在那儿，听见响动猛地抬头。
幽冥没看他，只从他身边走过，袍角擦过少年肩膀，带起一阵阴风。
“去叫林震天。”他边走边说，“把族中所有功法名册、灵田账本、外债契约，全送到我房里。”
林小七愣住：“现、现在？”
“不然等太阳晒屁股？”幽冥脚步没停，“林家烂了太久，该清账了。”
少年哆嗦着爬起来，跌跌撞撞跑了。
幽冥走到自己房前，推门进去，屋里陈设简单，一张床，一张桌，一盏油灯。他坐到桌前，从怀里掏出一块木牌，翻过来。
背面写着西个新字：幽狱不开。
他盯着看了两秒，随手扔进抽屉。
然后从袖中取出一张空白纸，铺在桌上，提笔蘸墨。
笔尖落下，第一行字刚写到一半，门外传来急促脚步声。
“少主！”林小七的声音，“三长老说……说账本昨夜被烧了，只剩半本残册！”
幽冥笔尖一顿。
墨滴在纸上，晕开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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