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1937年6月20日,上午
地点:玉环县城,南巷旧货市场
引子:破屋墙上的草图勾勒出省力提水装置的雏形,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韩禧深知,必须尽快将图纸变为实物。他怀揣那三角洋钿和一枚铜钱的微薄资本,根据原主留下的线索,走向南巷那个鱼龙混杂、以压价狠著称的旧货市场,开始了他的“淘金”之旅。
晨光熹微,韩禧便己起身。就着冷水嚼了几口硬邦邦的粗粮饼子,感受着那点微不足道的能量在胃里化开。他小心翼翼地从米缸里量出今日的口粮,看着那迅速减少的米粒,心中的紧迫感又加重了几分。
他没有立刻动身,而是再次面对那面画满草图的土墙,手指沿着那些灰黑色的线条缓缓移动,心中默念着所需的一切:结实的木料,做杠杆;耐磨的绳索,至少比李老栓那根要好的;或许一小块硬木,用来制作更光滑的支点轴承;如果有废弃的铁件,比如一小段铁管或一个旧滑轮,那就再好不过了;还有润滑用的油脂……
每一样都意味着支出。而他的全部资本,是那三角洋钿和一枚或许能抵些价值的康熙通宝。
他将钱贴身藏好,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出。目标明确:南巷,张瘸子的旧货摊。
南巷与文昌阁附近的清静截然不同,刚走近巷口,一股混杂着霉味、铁锈味、尘土味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陈腐气味的热浪便扑面而来。狭窄的巷道两侧,密密麻麻地挤满了各式各样的地摊和简陋铺面,货物从破铜烂铁、残旧家具、烂鞋破衣到生锈的刀具、缺口的陶碗,无所不包,琳琅满目却尽显破败。叫卖声、讨价还价声、争执声嗡嗡地汇成一片,嘈杂而充满了一种底层市井特有的活力与挣扎。
摊主和顾客大多面有菜色,衣着褴褛,眼神中透着精明、警惕或麻木。在这里,每一文钱都需要锱铢必较,每一件废弃物的剩余价值都被榨取到极致。
韩禧深吸了一口这浑浊的空气,努力压下心中的不适感,目光如鹰隼般扫过一个个摊位,搜寻着“张瘸子”的踪迹,同时也不放过任何可能利用的材料。
很快,他在巷子中段一个相对宽敞的角落,看到了一个坐在小马扎上、叼着旱烟袋的干瘦老头。他的一条腿不自然地弯曲着,面前铺着一块脏兮兮的麻布,上面杂乱地堆放着各种金属零件、旧工具、几段绳索和一些看不出用途的破烂。旁边立着一块歪歪扭扭的木牌,写着“杂货老张”。
应该就是他了。韩禧调整了一下呼吸,努力让自己显得镇定些,走了过去。
张瘸子眯着一双浑浊却精明的眼睛,上下打量着韩禧,吧嗒了一口旱烟,没说话,那眼神仿佛在掂量一件货物的价值。
“张老板?”韩禧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老练些,“看看东西。”
“随便看,价钱公道。”张瘸子声音沙哑,言简意赅,目光却始终没离开韩禧的手和口袋。
韩禧蹲下身,假装漫不经心地翻捡着那堆破烂。他的心跳得有些快,但强迫自己冷静,仔细甄别。生锈的铁钉、半截破锄头、豁口的柴刀……大多是真正的废品。
忽然,他的手指触碰到一捆略显陈旧但看起来比麻绳结实许多的棕绳,大约有拇指粗细,长度也够。“这绳子怎么卖?”
“一角洋钿。”张瘸子眼皮都没抬。
“太贵了,”韩禧学着周围人讨价还价的口气,“这绳子都毛边了,而且也不长。五十个铜板。”
“八十,少一个子儿不卖。这可是好棕绳,渔船上下锚都用这个,比你那麻绳经用十倍。”张瘸子吐出一口烟圈。
韩禧知道他说的是实话,这绳子确实是他需要的。他犹豫了一下,没有立刻答应,继续翻找。他又看到一根约莫一人高、小孩手臂粗的硬木棍,像是某种家具的腿,一端还有些榫卯结构的残留,但整体笔首结实。
“这个呢?” “连那绳子,一共一角半。” “这木棍都裂了!”韩禧指着那榫卯处细微的裂纹。 “裂了也是好料!当柴火烧都值二十个铜板!你要不要?不要别耽误我做生意。”张瘸子不耐烦地挥挥手。
韩禧咬牙。他知道价格被抬高了,但他急需这些材料。他继续翻找,希望能找到更值的东西。他的目光掠过一堆生锈的铁器,忽然,一个不起眼的、锈迹斑斑的小铁件吸引了他的注意。那是一个废弃的滑轮!虽然边缘有些磨损,中间的轴孔也有些扩大,但基本结构完好!
他的心脏猛地一跳!这东西如果能用上,能大大减少杠杆支点的摩擦力,效果远胜硬木轴承!
但他表面上不动声色,将那滑轮和其他几件废铁拨到一起,故作随意地问:“这些破铁疙瘩怎么卖?”
张瘸子瞥了一眼,哼了一声:“都是废料,你要真想要,给三十个铜板全拿走。”
韩禧脑中飞快计算:绳子八十铜板,木棍加废铁(主要目标是滑轮)三十铜板,就是一角一十铜板,相当于一角洋钿又十个铜板。他还要留钱去买点动物油脂做润滑剂,可能还需要其他零星材料。三角洋钿相当于三百铜板,必须精打细算。
他开始还价,目标是将绳子和那堆“废铁”(主要是滑轮)拿下,木棍可以暂时用其他东西替代,或者再找更便宜的。
“绳子六十,这堆铁疙瘩二十,木棍我不要了。一共八十铜板。” “后生仔,你这刀也忒狠了!不行不行,最少一角洋钿!” “八十五!再多我就去别家看了!”韩禧作势欲走。 “……成成成!算老子今天开张发市,便宜你了!”张瘸子一副肉痛的样子,但眼睛里却闪过一丝狡黠。
韩禧知道对方肯定还有赚头,但这个价格他己经能接受。他小心翼翼地点出八十五个铜板,递了过去。张瘸子接过钱,仔仔细细数了一遍,才挥挥手,示意东西归他了。
韩禧将那捆宝贵的棕绳和那堆包括滑轮在内的废铁小心地抱在怀里,如同抱着什么珍宝。那根硬木棍他最终没要,确实超预算了。
离开张瘸子的摊位,他又在一个杂货摊上,用五个铜板买了一小罐据说用来润车轴的、黑乎乎的廉价动物油脂。
材料初步凑齐了一些,但最重要的杠杆长木杆还没有着落。购买新的木料价格不菲,他必须另想办法。
他抱着淘换来的“宝贝”,走在嘈杂的旧货市场里,心中盘算着。去野外自己砍一棵合适的树?没有工具,也过于耗时耗力。或许……可以去码头或者木工作坊附近转转,看看有没有废弃的木材边角料?
就在这时,他路过一个卖旧家具的摊位,目光忽然被摊位角落一根用来支撑棚子的竹竿吸引!那竹竿粗长笔首,看起来相当坚韧!
一个念头闪过:竹子!中空、质轻、强度却很高!是不是比实木更适合做杠杆?更容易获取,也更轻便!
他心中一阵激动,连忙上前询问摊主那根竹竿是否出售。
摊主是个胖乎乎的中年人,看了看那根撑棚子的竹竿,又看了看韩禧怀里抱着的破烂,咧嘴一笑:“小哥,这竹竿我可指着它撑棚子呢。不过……你要是真想要,我家里好像还有几根以前搭瓜架剩下的,放在那儿也占地方,便宜点让给你?”
峰回路转!韩禧强压住兴奋,谨慎地问:“多少钱?得多长多粗?”
“保证够长够结实!这样,你给……十五个铜板,连这根一起给你了!”胖子摊主伸出胖乎乎的手指。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最终以十個铜板成交,胖子答应一会儿就回家去取来给他。
抱着用近百文钱换来的绳索、废铁(含滑轮)、油脂,以及即将到手的竹竿,韩禧感觉自己的计划向前迈进了一大步。虽然花费不小,但这些都是实实在在的材料!
然而,他看着怀里那锈迹斑斑的滑轮,如何将它有效地安装到杠杆支架上,又是一个需要解决的技术问题。可能需要钻孔,需要固定的卡扣……这又涉及到加工。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东街口的方向。
刘记铁铺。看来,最终还是免不了要去那里走一遭。不是去购买昂贵的定制件,而是去请求刘老锤帮忙,用最便宜的方式,加工一下这个捡来的滑轮和可能需要的其他小金属件。
他能说动那个看起来冷硬无比的铁匠吗?
下章预告:旧货市场淘换得关键材料,然而核心部件的加工仍需能工巧匠之手。怀揣着捡来的滑轮和剩余的资金,韩禧再次走向东街口那炉火熊熊的铁匠铺。这一次,他不再空有构想,而是带着具体的需求和明确的请求。刘老锤会如何看待这个再次上门、带着“破烂”却目光坚定的年轻人?铁匠铺内,一场关于技术、代价与可能的合作试探,即将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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