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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凡的意识在剧烈的头痛中挣扎着浮出水面，耳边是嗡嗡作响的杂音，像是老式收音机调频时的静电干扰。
他费力地睁开眼，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
映入眼帘的不是他熟悉的公寓天花板，而是泛黄起皮的灰墙，一盏昏黄的电灯悬在头顶，随着窗外吹来的微风轻轻摇晃。
“维维，你醒了？头还疼不疼？”一个苍老而急切的声音响起。
叶凡猛地转头，看见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正关切地俯身看着他。
男人面色憔悴，眼角布满皱纹，身上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布衫，一双粗糙的手局促不安地搓动着。
一段不属于他的记忆涌入脑海——老包，他的“父亲”，一个省城大户人家的老门房。
而他，不再是叶凡，而是包国维。
叶凡心脏猛地一沉。他昨晚睡前还在吐槽那部叫《包氏父子》的老小说，对里面那个懦弱无能、最终悲剧收场的儿子包国维恨铁不成钢。
怎么会一觉醒来就成了这个自己最看不上的人？
“我...没事。”叶凡——现在的包国维——声音沙哑地回应，挣扎着想坐起来。
老包赶紧上前搀扶，动作小心翼翼，仿佛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你昨天从学校回来就说不舒服，一头睡到现在，可把爹吓坏了。”老包絮叨着，端过一碗温水，“来，喝点水。爹给你攒够下个月的学费了，安淑堂那边也打点好了，你放心去上学就是。”
包国维接过碗，手指触碰到老包那双布满老茧的手，记忆中那些画面更加清晰：老包如何卑躬屈膝地向老爷预支工钱，如何低声下气地向阔亲戚借钱，如何一分一厘地为他攒那昂贵的学费，只为儿子能攀上高枝，将来“做官”。
而原来的包国维，却只知拿着父亲的血汗钱去巴结纨绔子弟郭纯之流，学那洋派作风，最后被人利用、抛弃，沦为笑柄，断送前程。
一股混合着愤怒、羞愧和强烈不适的情绪涌上心头。他叶凡，一个二十一世纪的独立青年，居然成了这个悲剧小说里的窝囊配角？
“这钱，您怎么弄来的？”包国维放下碗，目光锐利地看向老包。
老包眼神闪烁了一下，勉强笑道：“就...就是工钱，还有些旧账收回来了...”
“您又去求人了？”包国维打断他，语气不自觉带上了现代人的首接，“去求老爷预支？去求那些亲戚施舍？”
老包愣住了，似乎没料到儿子会这么问，而且语气如此...不同。以前的包国维，只会心安理得地拿钱，甚至嫌少。
“维维，你...你怎么这么说话？爹这都是为了你好啊...”老包有些无措，声音里带着委屈，“只要你好好读书，将来出人头地，爹做什么都值...”
“用尊严换来的钱，我不需要！”包国维脱口而出，现代人的思维占据上风，“爹，读书不是这样读的！做人也不能这样做！”
话一出口，他和老包都愣住了。
老包是震惊于儿子从未有过的激烈言辞和那种陌生的硬气。
包国维则是震惊于自己脱口而出的“爹”，以及内心涌起的、对这位可怜老人的复杂情感——有叶凡的批判，也有包国维残留的依赖。
房间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窗外传来的零星叫卖声和远处汽车的喇叭声，提醒着他们所处的时代——1930年代，一个看似平静却暗流汹涌的年代。
老包张了张嘴，眼圈有些发红，似乎被儿子的“不懂事”伤了心，却又习惯性地想包容：“维维，你是不是病糊涂了？说的什么胡话...”
包国维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翻江倒海。他意识到，首接激烈的言辞无法立刻改变这个被旧思想禁锢一生的老人。
他放缓了语气，但目光依然坚定：“爹，我的意思是，钱的事，我自己会想办法。您...您别再为我去低三下西地求人了。我们...想想别的办法。”
“你能有什么办法？”老包下意识地反问，脸上写满了不信任和担忧，“你只要安心读书就好...”
就在这时，窗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喧哗声，打断了老包的话。
隐约能听到年轻、激昂的口号声由远及近。
“反对华北自治！” “打倒日本帝国主义！” “中国人起来救中国！” “...”
包国维猛地一震，迅速掀开薄被，踉跄着扑到窗前。
老旧的木窗吱呀一声被推开。
只见楼下狭窄的街道上，一支学生游行队伍正高举横幅，呼喊着口号，浩浩荡荡地走过。他们神情激愤，眼神明亮，尽管穿着朴素，却昂首挺胸，充满了力量感。
路边的行人有的驻足观望，有的匆忙避开，也有的受到感染，目光变得复杂而激动。
这一幕，比任何历史书上的记载都更加震撼人心。
叶凡的历史知识瞬间被激活——这是一二九运动的前奏，华北危机，山雨欲来风满楼！日寇的铁蹄正在步步紧逼，而眼前的这些青年，正在试图唤醒一个沉睡的民族。
强烈的历史参与感和现代人的上帝视角交织在一起，让他浑身血液几乎要沸腾起来。
身后的老包却紧张地凑过来，想要关上窗户：“哎呦，这些学生娃娃又闹事了！可别看，别惹麻烦...”
包国维却死死扶着窗棂，目光紧紧追随着那支充满朝气的队伍，首到他们转过街角，口号声渐渐远去。
他回过头，看着一脸惶恐、只求安稳的老包，再看看这间破败、压抑的小屋。
现代人叶凡的灵魂与包国维的身体彻底融合。
原有的悲剧人生轨迹？去他妈的！ 愚昧的攀高枝梦想？去他妈的！ 麻木苟且的生存哲学？去他妈的！
他知道未来十几年的血与火，知道这个民族将经历怎样的苦难与辉煌。
他不仅要摆脱包国维原有的悲惨命运，他更不能眼睁睁看着历史重演而无所作为！
“爹，”包国维的声音异常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心，“这学，我不上了。”
“什么？！”老包如遭雷击，脸色瞬间煞白，“维维！你真是病糊涂了！你说什么胡话！不上学你将来怎么办？我们怎么办？！”
包国维没有立刻回答。
他走到书桌前，桌上摊着原主那本仿摩登格调的日记本，上面还幼稚地模仿着郭纯的笔迹写着一些无聊的琐事和虚荣的幻想。
他拿起日记本，猛地一撕两半！
在老包惊骇的目光中，他将撕碎的日记本扔进角落的火盆里，声音清晰而坚定：
“旧包国维己经死了。” “我要走一条新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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