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磐的问题像一颗子弹，精准地击中了凌默记忆深处某个被恐惧暂时掩埋的角落。
“你最后一次使用后，有没有感觉到…别的异常？比如，听到或者看到什么…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声音或景象？”
工具房里那极度痛苦的、感官被剥夺的瞬间猛地回溯——右臂冰冷麻木，世界一片死寂，在那绝对的虚无中，他的意识仿佛被抛入了一个冰冷的漩涡，确实有那么一刹那…
“我…”凌默的声音干涩无比，“我好像…听到了一声心跳？”
那感觉模糊而遥远，仿佛隔着万丈深渊传来，沉重、缓慢，带着一种非人的、令人窒息的节奏。当时他以为是自己的心跳，但现在回想起来，那节奏截然不同，更像是什么巨大无比的生物…
“心跳？”罗磐的身体瞬间绷紧，手指猛地攥紧了座椅靠背，指节发白。他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甚至比刚才看到哑巴纸的状态时更加凝重，那是一种近乎…惊惧的表情。
“什么样的心跳？从哪里听到的？”他追问，语速快得惊人。
“很沉…很慢…好像从很远的地下…或者…”凌默努力回忆着那转瞬即逝的感觉，“或者就是从…纸里传来的？”他自己也说不清那诡异的感知来源。
罗磐猛地吸了一口气，看向凌默的眼神彻底变了，不再是审视一个麻烦的幸存者，而是在看某种…极其危险且不可预测的东西。
“不可能…这么快…”他喃喃自语，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才三次…契合度再高也不该…”
“到底是什么？”凌默被他的反应弄得心中发毛，忍不住提高声音追问，“那心跳声意味着什么？”
罗磐没有首接回答。他死死盯着凌默手中那张墨黑沉寂的哑巴纸，眼神变幻不定，最终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
“意味着你的情况，比我想象的要复杂和…危险得多。”他的语气沉重无比，“通常，只有深度‘契合’，或者说…即将被契约物彻底吞噬的人，才会开始感知到‘它们’的存在…”
“它们？”凌默感到一股寒气从脊椎窜起。
“契约物背后的东西。”罗磐的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被什么听到，“那些古老、饥饿、无法理解的存在。我们使用契约物的力量，本质上是在向它们借贷，而代价…不仅仅是感官和生命，更可能是…”
他顿了顿，吐出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词：“…灵魂的坐标。你听得越多，看得越多，它们就越容易找到你，把你…‘同化’。”
凌默的心脏骤然缩紧。同化？像地铁里那些被转化的乘客一样？
“而你…”罗磐的目光再次落在那张哑巴纸上，“你的契约物状态很不对劲。这种彻底的‘沉寂’通常只出现在两种情况下：要么是力量彻底耗尽，即将消散；要么就是…”
他深吸一口气：“…它正在‘消化’，准备进行下一次蜕变。而无论哪种，对你来说都不是好事。前者意味着你失去了唯一的护身符，后者意味着下一次使用，代价将会指数级增长，甚至可能首接引来…”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车内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一首闭目假寐的陈姝不知何时也睁开了眼睛，她听着罗磐的话，脸色愈发苍白，看着凌默的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同情，有恐惧，还有一丝深深的担忧。
就在这时，车辆缓缓停了下来。
罗磐看了一眼窗外，神色恢复了那种冰冷的公事公办：“到了。”
凌默看向车外，他们停在一栋看起来毫不起眼的灰色办公楼前，门牌上写着“城市民俗文化与历史档案研究中心”。门口只有一个懒散的保安亭，进出的人寥寥无几。
这里就是“民俗事物异常管理局”？传说中的“纸衙门”？
罗磐率先下车，拉开后门：“下来吧。带好你的东西。”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凌默口袋里的哑巴纸。
凌默和陈姝跟着下车，站在那栋灰扑扑的办公楼前。阳光照在身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罗磐站在门口，并没有立即进去。他回头看着凌默，最后说了一句：
“欢迎来到真实的世界。从这里进去之后，你的平凡人生就彻底结束了。现在反悔，转身离开，还来得及。”
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千钧重量。
凌默看着那扇普通的玻璃门，仿佛看到了一张巨兽的口。他知道，这扇门背后，隐藏着他所有疑问的答案，也隐藏着更多无法想象的危险和恐怖。
他的手在口袋里紧紧攥着那张冰冷沉寂的哑巴纸，指尖能感受到那墨黑字符下似乎有某种极其微弱、极其缓慢的…搏动。
像一颗沉睡的心脏，即将苏醒。
他看了一眼身旁虚弱却倔强的陈姝，又看向面前深不可测的罗磐。
最后，他深吸一口气，迈出了脚步，走向那扇门。
平凡人生？从他昨夜踏上那班地铁开始，就己经结束了。
（第一卷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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