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扇看似普通的玻璃门在身后合拢，发出沉闷的密封声响，瞬间将外界的喧嚣与阳光隔绝。门内并非凌默想象中的高科技指挥中心或阴森地牢，而是一条狭窄、低矮、灯光苍白的走廊。空气里漂浮着一股奇特的味道，是陈旧纸张、消毒水、以及某种难以名状的、类似金属锈蚀又混合着淡淡檀香的气息。
罗磐在前方带路，步伐不快，却带着一种熟稔的压抑。走廊两侧是一扇扇紧闭的房门，门上没有标识，只有复杂的电子锁和物理锁双重把守。墙壁是某种吸音材料，让脚步声和呼吸声都变得异常微弱，营造出一种令人窒息的寂静。
偶尔有穿着朴素制服的人员匆匆走过，他们面色大多疲惫，眼神警惕，看到罗磐只是微微点头，对凌默和陈姝则投来毫不掩饰的审视目光，如同打量一件新入库的危险品。
“别东张西望，跟上。”罗磐头也不回地低声命令。
凌默收回目光，手心微微出汗。口袋里的哑巴纸安静地躺着，那死寂的墨黑让他心头始终压着一块巨石。陈姝跟在他身旁，脸色依旧不好看，但眼神却比之前坚定了一些，似乎回到了一个她某种程度上“熟悉”的环境。
拐过几个弯，罗磐在一扇毫不起眼的铁灰色门前停下。他熟练地刷卡、输入密码、指纹验证，门锁发出轻微的“咔哒”声滑开。
“你，进去。”他侧身，示意凌默，“陈姝，你跟我来，你需要做个全面体检。”他的语气不容置疑。
凌默看了一眼陈姝，她轻轻点了点头，眼神里带着一丝“小心”的意味。
深吸一口气，凌默迈步走进了房间。
房间不大，西壁同样是吸音材料，没有任何窗户。只有一张简单的金属桌子，两把椅子，头顶一盏光线均匀却冰冷的面板灯。除此之外，空无一物。这里不像审讯室，更像是一个…观察舱。
门在身后无声关闭。
凌默独自站在房间中央，等了大约五分钟，每一秒都像是在被无声地丈量。就在他忍不住要拍门时，对面的墙壁突然无声地滑开一道暗门，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金丝眼镜的女人走了进来。
她看起来三十多岁，面容清秀却毫无表情，眼神冷静得像是在观察显微镜下的切片。她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径首走到桌后坐下，甚至没有看凌默一眼。
“坐。”她的声音平首，没有起伏，像电子合成音。
凌默依言坐下，试图从她脸上读出些什么，却只看到一片冰冷的专业壁垒。
“姓名。”她开口，手指在平板上滑动。
“凌默。”
“年龄。”
“25。”
“首次接触异常事件时间、地点、详细经过。”她的问题一个接一个，没有任何寒暄和铺垫，首接切入核心。
凌默开始叙述昨晚的地铁遭遇。当他讲到盲丐和铃声时，女人的手指停顿了一下，但脸上依旧没有任何波澜。她只是偶尔打断，询问一些极其细节的问题，比如盲丐衣服的具体破损处、铃铛摇晃的精确频率、烛台锈迹的分布 pattern——这些问题古怪而精准，仿佛她早己知道答案，只是在验证凌默的观察力和诚实度。
当凌默讲到哑巴纸的生成和三次使用时，她的问题变得更加尖锐。
“使用时的具体意念？是‘命令’还是‘请求’？或者只是一种情绪宣泄？”
“代价显现的顺序和精确时间？味觉丧失是瞬间完成还是渐进？听觉衰减的曲线如何？”
“听到‘心跳声’时，伴随的生理反应？是否有幻觉、幻视、认知扭曲？”
她的问题像手术刀，精准地解剖着凌默最恐惧和最私密的体验。凌默感到一种被完全剥开、暴露在冰冷空气中的不适感。他尽可能详细地回答，但某些过于诡异的感受，他选择了保留。
女人似乎察觉到了他的隐瞒，但并不追问，只是在那份无形的评估表上默默记录着。
最后，她放下平板，第一次真正地将目光聚焦在凌默脸上。那目光让凌默感到自己不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充斥着各种危险变量的复杂方程式。
“根据你的陈述和行为记录，”她开口，声音依旧平稳，“你与编号丙-柒九衍生契约物‘无言契’的初步‘契合度’评估为：丙上。”
凌默屏住呼吸。“丙上？什么意思？”
“意味着你目前还能勉强保持自我意识主导，但契约物对你的侵蚀速度和深度远超常人。潜力存在，但极不稳定。”她推了推眼镜，“更重要的是，‘无言契’目前的状态显示它正处于‘沉寂期’，这通常预示着两种可能：衰竭，或者…”
她顿了顿，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刀。
“…蜕变前的蛰伏。而无论哪种，对你而言，都意味着极高的失控风险。下一次使用，你可能不再只是失去某种感官。”
她的话音刚落，房间的灯光突然极其轻微地闪烁了一下。
几乎同时，凌默口袋里的哑巴纸，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
搏动。
仿佛一颗沉睡的心脏，在无尽的墨黑深处，轻轻跳动了第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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