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噜…
那细微的、仿佛来自深水之底的异响，清晰地从凌默指尖下的古籍纸张中渗出，穿透了他听觉的层层阻隔，首接敲击在他的意识上。
不是幻觉！
凌默猛地缩回手，仿佛被无形的针刺了一下。那几页脆硬的古老纸张依旧静静地躺在他模糊的视野中，但在那一片混沌的灰暗里，它们似乎…活了过来。并非物理形态的改变，而是一种气息的流转——那些深色的墨迹和扭曲的符号仿佛在无声地呼吸，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沉淀了无数岁月的苍凉与警觉。
这书页本身…也蕴含着某种微弱的“契约”？
这个念头让凌默背脊发凉。他不敢再轻易触碰，只是警惕地“注视”着那片灰暗的区域。那咕噜声没有再响起，但一种被古老视线窥视的感觉却挥之不去，仿佛有某个沉寂了太久的存在，因他的阅读和那“焚约”二字的触动，而短暂地苏醒了一瞬。
时间在死寂中缓慢流淌。视觉的丧失让他无法判断过去了多久，只能通过送餐的次数来模糊估算——大约又过了两天。
这两天里，那古籍再无异常，但凌默的心却无法平静。“焚约”的可能性如同黑暗中唯一的光点，微弱却顽固地燃烧着。他反复回忆着与哑巴纸每一次的互动，那些低语，那些心跳，那种感官被剥离置换的感觉…是否存在某种规律？是否存在一丝反抗的间隙？
然而，理性的思考总是被现实的绝望拉回。他被困在这绝对隔绝的囚笼，视觉严重退化，纸衙门高层将他视为高危实验体，外部有未知的“观察者”和叶先生的虎视眈眈…纵有一线希望，他又能做什么？
就在这时，隔离室的门锁传来了熟悉的电子音。
不是送餐时那种简单的解锁，而是更复杂的、一连串的权限认证声。
门缓缓打开。门口站着的不再是穿着防护服的工作人员，而是罗磐。
他的身影在凌默模糊的视野中只是一个深色的轮廓，但凌默能感觉到他周身笼罩着比以往更沉重的疲惫和某种…紧绷的焦躁。
“收拾一下，转移。”罗磐的声音沙哑，开门见山，没有任何寒暄或解释。
“转移？去哪里？”凌默心中一紧，难道是“处理”的决定下来了？
“另一处隔离点。更…专业。”罗磐的语气含糊其辞，他走进来，目光扫过凌默床边那几页古籍，微微停顿了一下，但没有说什么，只是催促，“快点。”
凌默的心沉了下去。“更专业”的隔离点？听起来绝不是什么好消息。他摸索着下床，视觉的模糊让他动作迟缓。
罗磐看着他艰难的样子，沉默了片刻，突然低声快速说了一句：“李主任推动了对你的‘深度研究’提案。高层还在争论，但情况不乐观。那个‘心跳’的情报…吸引了一些不该被吸引的注意。”
不该被吸引的注意？凌默立刻想到了叶先生。
“陈姝呢？”他下意识地问。在这种时候，那个唯一曾对他释放过善意和同病相怜之感的人，成了他唯一能想到的牵挂。
罗磐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在凌默模糊的视线中，他那深色的轮廓似乎变得更加晦暗。
“她很好。”罗磐的回答快得有些生硬，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回避？“管好你自己。接下来的路，没人能帮你。”
他不再多言，几乎是粗暴地拉起凌默的胳膊，半强制地带着他向外走去。
走廊、电梯、又一段漫长的通道…凌默的视觉无法分辨细节，只能感觉到环境的变换和罗磐身上那股越来越明显的焦躁不安。
就在他们即将走到一个似乎是出口的地方时，罗磐的加密通讯器突然震动了一下。他看了一眼，脚步猛地顿住，低声咒骂了一句什么。
“在这里等着！别乱动！”他语气急促地对凌默命令道，随即快步走到不远处的一个角落，压低声音接听起来。
凌默僵硬地站在原地，心脏狂跳。他努力集中残存的听力，只能隐约捕捉到罗磐压抑着怒气的只言片语：
“…她疯了？！谁给她的权限…医院系统是能随便…立刻把她带回来！…”
陈姝？医院系统？她做了什么？
一股强烈的不安攥紧了凌默。陈姝绝不是鲁莽的人，她这么做…难道是因为他？
罗磐很快结束了通话，快步走回来。他的气息变得粗重，周围的空气都因他的怒火而几乎凝固。他一把抓住凌默的胳膊，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
“因为你…”他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充满了压抑的暴怒和一种…近乎绝望的烦躁，“她从来就不听劝…每次都是…”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那未尽的语意和骤然加剧的恐慌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凌默淹没。
陈姝为了他，冒险做了极其危险的事情！
而罗磐的反应，不仅仅是愤怒，更像是一种…深切的恐惧？仿佛陈姝的行为，触发了某个他极度不愿面对的、可怕的旧日阴影。
“走！”罗磐几乎是将凌默拖拽着向前，步伐又快又乱，失去了以往的冷静。
凌默踉跄地跟着，视觉的模糊加剧了眩晕感。他的心却比任何时候都更加清晰地被刺痛着。
在这个冰冷、残酷、充满算计和危险的世界里，陈姝是唯一一道微弱却真实的光。而现在，这道光却因为他，即将卷入未知的巨大风险之中。
他不能…绝不能就这样被被动地转移、研究、处理！
在极致的恐慌和愧疚的刺激下，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挣脱牢笼的野兽，猛地冲破了所有的谨慎和恐惧——
他的手指，在罗磐毫无察觉的情况下，颤抖着、却又无比坚定地，探入了口袋深处。
不是指向那沉默的、散发着不祥热度的哑巴纸。
而是，精准地按下了那个…
叶先生留下的黑色通讯器上，唯一的按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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