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的黑暗与寂静，是吞噬意识的沼泽。
凌默蜷缩在冰冷的硬板床上，视觉的丧失将其他感官的缺陷无限放大。他听不到任何声音，尝不到任何味道，世界只剩下触觉和一片混沌的灰暗。时间失去了刻度，恐惧和绝望如同湿冷的蛛网，一层层缠绕上来，几乎要将他拖入崩溃的边缘。
几次，他的手指都颤抖着摸向口袋里的那个黑色通讯器。叶先生的诱惑如同深渊旁的呓语，在绝对的孤立中显得格外。
但最终，他都克制住了。不是因为忠诚或信任，而是一种更深层的警惕——那个技术员小李眼中的狂热，以及“源初之鬼”、“掌控”这些词语，带给他的不安甚至超过了纸衙门的冰冷程序。
他的手指，最终落在了床边那几页脆硬的纸张上。
罗磐留下的东西。
指尖传来粗糙而古老的触感，仿佛触摸的是岁月本身。纸张的边缘有些破损，质地并非现代的木浆纸，更像是某种鞣制过的薄皮纸，带着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奇异腥气。
他小心翼翼地将其展开，凭借指尖的触感去“阅读”上面的痕迹。
上面并非印刷体，而是用一种深色的、如今己然晦暗的墨水书写的古怪文字，夹杂着大量抽象而扭曲的符号。大部分内容他根本无法理解，但偶尔能凭借指尖感受到的一些凸起印记和残存的意念碎片，勉强捕捉到零星的信息。
【…非器非灵，乃‘约’之显化，源初之回响…】
（不是器物也不是灵魂，是“契约”的显现，是源初的回响…）
【…以己身为烛，照见虚妄，亦引火烧身…】
（以自身为蜡烛，照亮虚妄，但也引火烧身…）
【…守夜非为灭鬼，乃‘安抚’，乃‘观测’，以微光维系脆弱的‘间隔’…】
（守夜不是为了消灭鬼，而是“安抚”、“观测”，用微光维系脆弱的“间隔”…）
【…铜雀衔悲，默纸承契，眼观九幽，耳听无常…】
（铜雀承载悲伤，默纸承受契约，眼睛观测深渊，耳朵聆听无常…）
【…然‘契’愈深，愈近‘源’，终将化为‘源’之食粮，或…异化为非人之‘楔’，永镇边界…】
（然而“契约”越深，越接近“源初”，终将化为“源初”的食粮，或者…异化为非人的“楔子”，永远镇守边界…）
【…‘心跳’复现，‘源醒’之兆，大劫将至…】
（“心跳”再次出现，是“源初苏醒”的征兆，大劫即将来临…）
这些断断续续的碎片化信息，如同惊雷般在凌默混沌的脑海中炸响！
契约物是“契约”的显现？是某种更古老存在的“回响”？
守夜人的职责不是消灭，而是“安抚”和“观测”？维系所谓的“间隔”？
铜雀…默纸…这分明指的就是青铜烛台和哑巴纸！它们是一个体系的一部分？用于“观测”和“承载”？
而最深层的恐惧是——契约者最终的下场，要么被吞噬，要么…异化成非人的“楔子”，永远镇守边界？这就是“契奴”或“守夜人”的真相？
还有那“心跳”！竟然是“源初苏醒”的征兆？
这一切的混乱和恐怖，并非偶然，而是一场即将到来的、更大劫难的前奏？
巨大的信息量和其中蕴含的可怕真相，冲击得凌默几乎无法思考。他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远比这隔离室的冰冷更加刺骨。
纸衙门知道这些吗？罗磐知道吗？李主任呢？他们是在试图阻止这场“大劫”，还是…在利用这一切？
他的未来，似乎只剩下两条路：被当成危险品“处理”掉，或者…在所谓的“研究”中，一步步走向那古籍预示的、成为“食粮”或“楔子”的绝望结局。
绝望如同潮水般再次涌上，几乎要将他淹没。
就在他的意志在崩溃边缘摇摇欲坠时，指尖忽然触摸到纸张末尾的一行极小的、似乎是用另一种墨水后加上去的娟秀字迹。
这行字带来的触感截然不同，更加清晰，带着一种决绝而又哀伤的微弱意念。
【然，万物皆有一线变数。‘烛’可焚己，亦可…焚约。】
（然而，万物都有一线变数。“蜡烛”可以燃烧自己，或许也可以…焚烧契约。）
焚约？！
这两个字如同最后的火星，溅落在他即将熄灭的意识深处。
焚烧契约？这可能吗？这不是不可逆的生命绑定吗？
这行字是谁留下的？是古老的守夜人？还是…某个像他一样陷入绝境的先驱者？
这一点点微弱的、几乎不可能的“变数”，成了凌默在无尽黑暗中唯一能抓住的稻草。
他猛地坐起身，不顾视觉的模糊和身体的虚弱，疯狂地用手指再次仔细抚摸那几页古籍，试图找到更多关于“焚约”的线索。
但除了那行小字，再无其他相关记载。
就在他全神贯注之际——
咕噜…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水流涌动的声音，突兀地在他一片死寂的听觉中响起。
不是来自门外，不是来自通风口。
那声音，竟然来自于他紧握在手中的…
那几页古籍本身！
仿佛有什么东西，正从那些古老的墨迹和符号深处…缓缓苏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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