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
指挥所厚重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打断了赵志志的失态。
一名身材高大、面容冷峻如刀削的警卫参谋走了出来，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全场，最后精准地锁定在苏然身上。他没有废话，只是用下巴朝门内点了点，吐出两个字：
“进来。”
苏然深吸一口气，胸前口袋里，林雪留下的那张纸条仿佛还带着一丝温度。他将这丝温暖死死压回心底最深处，那里，还有一片无法融化的冰原，是长津湖畔那些永恒的冰雕。
我来这里，不是为了证明我比谁更聪明。
我是来让更多的兄弟，能活着看到胜利。
他抬头，整个人化作一块纯粹的、绝对冷静的寒冰，迈步跟上。
沉重的木门在身后合拢，瞬间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一股混杂着硝烟、汗水与巨大压力的滚烫空气扑面而来。这里是战争的心脏，滴答作响的电报声是它的心跳，此起彼伏的命令声是它的呼吸。
当苏然这个阶级成分还是“见习”的年轻人踏入的瞬间，心脏仿佛骤停了一瞬。
数十道淬炼如钢的目光，从一张张被战火熏黑的脸上，齐刷刷地刺了过来。审视，怀疑，轻蔑，甚至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敌意。仿佛他不是来汇报工作的战友，而是一个闯入狼群的异类。
人群后方，参谋赵志刚嘴角己经噙起一抹等着看好戏的冷笑。
苏然目不斜视，径首走向坑道最深处。
那里，一个如山般雄壮的背影正对着巨大的沙盘，仅一个背影，就仿佛镇压了整个坑道的喧嚣。
军首长。
苏然刚要开口报告，那个背影却先一步发出了声音，沙哑如砂纸摩擦，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们都叫你‘战场之狐’。”
军首长没有回头，只用一根磨出包浆的木制指挥棒，在沙盘上一个代号为“磨盘岭”的胶着区域重重一点。
“现在，你告诉我，如果你是‘幽灵’，下一步，怎么走？”
问题轻描淡写，却像一把上了膛的枪，顶在了苏然的太阳穴上。
整个指挥所，瞬间死寂。所有参谋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连呼吸都放轻了。这是一场没有任何预演的终极面试，答得好，一步登天；答错了，这个“战场之-狐”就会成为整个志愿军的笑话。
苏然却连半秒钟的犹豫都没有。
他上前一步，与首长隔着沙盘对峙，目光如炬，说出了一句让所有人大脑宕机的话。
“报告首长，要回答这个问题，我们不能只看沙盘。”
“轰！”人群中发出一阵压抑不住的骚动。
赵志刚更是当场嗤笑出声：“笑话！不看沙盘看什么？看天上的云彩吗？苏参谋，别忘了这里是什么地方，收起你那套故弄玄虚的把戏！”
军首长头也不回，只是冷哼一声。
赵志刚立刻噤声，脸憋得通红。
“说下去。”首长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是！”苏然的目光扫过沙盘，海量数据在他脑中疯狂重组，【未来战争沙盘】轰然启动！他的声音陡然变得极具侵略性，仿佛每一个字都带着刀锋。
“我们不光要看沙盘，还要看‘幽灵’的后勤表，看老天爷的脸色，更要看华盛顿那帮西装暴徒的心情！”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一群精英参谋全懵了，打仗就打仗，这小子怎么还搞上地缘政治分析了？
“‘幽灵’的王牌师，上一次大规模弹药补充是在68小时前，他的炮弹快打光了，这是他的‘后勤表’！未来三天，天气放晴，云层变薄，他的空中优势能发挥到极致，这是‘老天爷的脸色’！麦克阿瑟刚被解职，李奇微急需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来稳固军心，堵住媒体的嘴，这是‘西装暴徒的心情’！”
苏然语速极快，逻辑链却清晰得可怕。
“所以，他没弹药跟我们耗，也没时间等！他唯一的选择，就是用他最强的空中优势，跟我们玩一票大的！他要玩……斩首！”
“斩首？”一名资深参谋脱口而出，“目标肯定是二号后勤仓库！那里有我们一半的物资！”
赵志刚立刻附和，带着一丝扳回一城的得意：“这不还是我们早就分析出的结论吗？故弄玄虚半天，我还以为有什么高见！”
就在这时，那座沉默如山的身影，缓缓转了过来。
军首长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像两把锋利的手术刀，死死地钉在苏然身上，仿佛要将他的灵魂从里到外剖开来看。
“你的结论，也指向二号仓库？”首长的声音不大，却带着千钧的重量，压得空气都开始扭曲。
苏然迎着那几乎能将人碾碎的目光，嘴角却勾起了一抹极其细微的弧度。
“不。”
一个字，让所有人的心脏都漏跳了一拍。
“他不会打二号仓库。”苏然的声音平静下来，却透着一股洞悉一切的恐怖，“因为教科书上是这么写的，因为在座的所有参谋都会这么想，因为……我也会这么想。”
他顿了顿，说出了那句让整个指挥所思维都为之凝固的话。
“因为‘幽灵’很清楚，他这一次的对手，是我。”
全场死寂！
狂！
这不是狂妄，这是一种基于绝对自信的、对敌我双方顶尖指挥官心理的彻底洞穿！主打的就是一个信息差碾压！
赵志刚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苏然，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一个字。
苏然无视了他，眼中只有首长，以及那场跨越时空的棋局：“攻击二号仓库，是常规思路，他知道我会防备。他甚至会怀疑，二号仓库本身就是我为他准备的、一个巨大的陷阱。一个顶级的战术家，绝不会踏入一个他看不懂的陷阱。”
“所以，他会反其道而行之！他要攻击一个我们所有人都意想不到，但对我来说却‘痛彻心扉’的目标！他要打掉的不是我们的‘胃’，而是我最锋利的‘牙’！”
苏然猛地伸出手，食指在沙盘上一个毫不起眼的角落，重重一戳！
“他的目标，是我军部署在7号高地的……炮兵阵地！”
“他要用他最擅长的空地协同，打掉我赖以成名的炮兵支援！他不是在打仗，他是在向我宣战！他是在用这种方式告诉我——苏然，我看穿你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
“报——告——！”
一声嘶哑到破音的吼叫，从指挥所门口炸响！
一名通讯兵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神色惊惶如见鬼魅，手中的电报纸因为颤抖而簌簌作响。
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带着哭腔：
“紧急敌情！西线……西线急电！敌、敌军出动超过五十架战机，绕开了所有正面防线，正在……正在疯狂轰炸我军……7号高地炮兵阵地！！”
轰！！！
这份电报，像一颗无形的原子弹，在指挥所所有人的大脑里轰然引爆！
整个世界，安静了。
时间、空间、思维、呼吸……一切都被冻结。
所有人的目光，从呆滞，到震惊，到不可思议，最后汇聚成一种近乎看神明般的恐惧，死死地落在了那个站在沙盘前，神情平静得仿佛刚刚只是陈述了一件既定事实的年轻人身上。
赵志刚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双腿一软，几乎瘫倒在地。他看着苏然，像在看一个从未来走来的魔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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