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的微光如同吝啬的施舍,艰难地透过铁门的缝隙和墙壁上方的通风口,驱散着地下泵站内浓重的黑暗,却驱不散那弥漫的冰冷和绝望气息。
林薇薇维持着那个别扭的姿势几乎一整夜,手臂早己酸麻僵硬,失去知觉。沈戾依旧紧紧攥着她的手腕,力道虽然比高热昏迷时减轻了些许,但仍像一道冰冷的镣铐,昭示着某种不容置疑的掌控,即使在他最虚弱的时候。
他的呼吸平稳了许多,体温虽然还有些偏高,但己不再是那种吓人的滚烫。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浸湿了林薇薇敷在上面的布条。苍白的脸上恢复了一丝极淡的血色,但紧蹙的眉头和偶尔无意识的、痛苦的轻哼,显示他依旧深陷在伤痛和虚弱之中。
他还活着。但远未脱离危险。
林薇薇小心翼翼地,再次尝试抽动自己的手腕。
这一次,沈戾没有立刻收紧,只是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不满的咕哝,像是在抗议这细微的打扰。他的手指松动了一些。
林薇薇屏住呼吸,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将自己的手腕从他滚烫的掌心中抽了出来。
皮肤接触分离的瞬间,带起一阵微凉的空气,也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失落感?
她立刻甩甩头,将这荒谬的感觉驱散。活动着几乎失去知觉、布满青紫指印的手腕,刺痛感让她倒吸一口凉气。
顾不上自己的不适,她立刻凑近沈戾,仔细查看他的情况。用手背试探他额头的温度,确实降了不少。又检查了一下他左臂的伤口,绷带己经被血和汗水浸透,但好在没有新鲜的大量血液渗出。
暂时稳定了。
她松了口气,这才感到极致的疲惫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全身的骨头像散了架一样,每一个关节都在叫嚣着疼痛。脚踝的旧伤,手臂和腿上被玻璃和杂草划出的新伤,以及精神上的巨大消耗,几乎让她虚脱。
她瘫坐回冰冷的地面,背靠着墙壁,大口地喘息着。
地下泵站内的景象在逐渐增强的光线下变得清晰起来。比昨晚感觉的更加狭小、破败。到处是锈蚀的管道和废弃的金属零件,地面潮湿,积着浅浅的污水,空气浑浊不堪。
他们的背包放在不远处。林薇薇挣扎着爬过去,打开。里面剩下的物资少得可怜:半瓶水,几块压缩饼干,一点药品,还有那个被沈戾贴身收藏的、至关重要的金属手环。
水不多了。食物也撑不了多久。药品更是紧缺。
现实的问题如同冰冷的巨石,压得她喘不过气。
沈戾一时半会儿肯定无法行动,甚至需要人照顾。而外面……那些追兵是否还在附近徘徊?他们是否安全?
孤独、恐惧和巨大的压力再次袭来。
她拿起那半瓶水,自己小心地抿了一小口,滋润一下干得冒烟的喉咙,然后犹豫了一下,还是再次扶起沈戾的头,试图给他喂一点水。
这一次,沈戾似乎恢复了一些意识,虽然眼睛还紧闭着,但喉结滚动,本能地吞咽了几口。
喂完水,林薇薇看着那所剩无几的水瓶,心里一片冰凉。
必须找到水源,还有食物,更多的药品。
可是,她敢出去吗?以她现在的状态,遇到任何危险都只有死路一条。留下沈戾一个人在这里,如果他醒来或者病情反复怎么办?
进退维谷。
就在她内心激烈挣扎时,沈戾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神 initially 是涣散而迷茫的,带着高烧后的虚弱和迟钝,焦距了好一会儿,才逐渐清晰起来,落在了近在咫尺的林薇薇脸上。
那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冰冷、深邃或审视,只有一片纯粹的、因伤痛和虚弱而带来的朦胧。
林薇薇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了一点,紧张地看着他。
沈戾的目光缓缓移动,扫过她手腕上清晰的青紫指印,扫过她苍白憔悴、带着细微伤痕的脸,扫过周围破败的环境,最后落回自己受伤的手臂和被简单包扎的伤口上。
他的眉头微微蹙起,似乎在回忆和整合信息。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林薇薇紧张得手心冒汗,不知道醒来后的沈戾会是什么反应。是恢复成那个冰冷难测的掌控者?还是……
“……水。”沈戾的嘴唇干裂,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带着明显的虚弱。
林薇薇愣了一下,连忙将剩下的水递到他嘴边。
沈戾就着她的手,慢慢喝了几口,然后摇了摇头,示意够了。
“你……”他再次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却恢复了一丝以往的冷静调子,虽然微弱,“……做的?”
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被包扎好的手臂上。
林薇薇点了点头,心脏依旧悬着,小声回答:“嗯……我只会这样……简单的……”
沈戾沉默地看着那包扎得有些笨拙却还算严实的绷带,又看了看她明显疲惫不堪、却带着紧张和关切(或许只是对生存的关切)的眼神,深邃的眸子里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
他没有说谢谢,也没有评价她包扎技术的好坏。
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然后闭上了眼睛,似乎连保持清醒都十分费力。
但过了一会儿,他又睁开眼,看向那所剩无几的背包,问道:“还有多少?”
林薇薇老实地把所剩的物资情况告诉了他。
沈戾听完,眉头蹙得更紧了。他尝试着想坐起来,但左臂的剧痛和全身的虚弱让他闷哼一声,又跌靠回去,额头上瞬间冒出一层冷汗。
“别动!”林薇薇下意识地伸手想扶他,又不敢真的碰他,手僵在半空。
沈戾喘了几口气,压下那阵剧痛和眩晕,再次看向林薇薇,眼神里己经恢复了些许锐利和冷静,虽然被虚弱包裹着。
“听着,”他的声音低沉而缓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指令性,“我暂时动不了。外面情况不明。你需要出去……找水,还有能用的东西。但不能走远,以泵站为中心,半径五十米内,注意隐蔽,有任何不对劲,立刻回来。”
他顿了顿,补充道,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慎:“优先找封闭的容器,如果有雨水积水,尽量取表层的。注意观察植物,某些特定的耐旱植物根部附近可能有浅层水。看到任何药品,尤其是抗生素和消炎药,优先带走。”
林薇薇认真地听着,努力记住他说的每一个字。这是生存的知识,是她目前最急需的。
“我……我怕找不到……或者遇到危险……”她声音有些发抖,实话实说。让她一个人出去,在这完全陌生的荒野,她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沈戾看着她害怕的样子,沉默了一下。
然后,他极其艰难地移动了一下身体,用没受伤的右手,从腰间抽出了那把救过他们命的手枪,递向林薇薇。
他的动作很慢,因为牵动伤口而脸色发白,但眼神却异常坚定。
“拿着。”他的声音依旧虚弱,却带着一种沉重的分量,“保险己经打开。遇到无法应对的危险,对准目标,扣动扳机。记住,只有一次机会。要么吓退对方,要么……自救。”
冰冷的金属手枪沉甸甸地落在林薇薇的手中,那重量几乎压得她手腕一沉。她从未摸过真枪,这东西代表着极致的危险和……权力。
沈戾竟然把枪给了她?在他如此虚弱的时候?他把自己的性命,交到了她的手上?
巨大的震惊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压力瞬间笼罩了林薇薇。她看着手中那泛着冷光的凶器,又看看虚弱却眼神锐利的沈戾,心脏狂跳不止。
“我……我不会用……”她声音颤抖。
“很简单。对准,扣下去。”沈戾言简意赅,眼神紧盯着她,“敢吗?”
敢吗?
林薇薇看着他的眼睛,又低头看看手中的枪。恐惧依旧存在,但一种被信任(或许只是不得己的托付)的巨大压力,以及求生的强烈欲望,慢慢压倒了纯粹的害怕。
她深吸一口气,用力握紧了枪柄,那冰冷的触感让她打了个寒颤,却也奇异地带来一丝力量感。
她重重地点了点头:“敢。”
沈戾看着她眼中逐渐凝聚起的、混合着恐惧与坚定的光芒,几不可查地微微颔首。
“半小时。”他闭上眼,声音愈发虚弱,“无论找到什么,半小时内必须回来。”
说完,他似乎耗尽了大半力气,不再看她,开始闭目眼神,保存体力。
林薇薇将手枪小心地收好,深吸一口气,最后看了一眼靠在墙角、虚弱却依旧像磐石一样(即使是一块受伤的磐石)的沈戾,转身,小心翼翼地推开那扇沉重的铁门。
微弱的晨光瞬间涌入,刺得她眼睛有些疼。
她走出泵站,重新将铁门虚掩好。清晨冰冷的空气涌入肺腑,带着草木和泥土的气息。
她握紧了口袋里的手枪,按照沈戾指示的方向和范围,开始了一场独自的、生死未卜的搜寻。
泵站内,沈戾在她离开后,缓缓睁开了眼睛,目光锐利地扫过铁门的方向,听着外面渐渐远去的、细微的脚步声,深邃的眼底翻涌着无人能懂的复杂情绪。
一场新的、更加危险的平衡,随着黎明的到来,悄然建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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