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冰冷。死寂。
地下泵站如同一个被世界遗忘的坟墓，将所有的声音和光线都隔绝在外，只剩下无边的黑暗和渗入骨髓的潮湿寒意。
林薇薇蜷缩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背靠着锈蚀的金属墙壁，睁大了眼睛，努力适应着这极致的黑暗。视觉几乎完全失效，其他的感官却被无限放大。
耳边是自己过快的心跳声和沈戾微弱却急促的呼吸声。那呼吸声如同风中残烛，每一次艰难的吸气与呼气都牵动着林薇薇紧绷的神经，让她不敢有丝毫松懈。她生怕哪一次呼气之后，就再没有了后续。
鼻尖萦绕着浓重得化不开的血腥味、铁锈味、泥土的霉味，还有一种属于伤者特有的、虚弱的气息。这些味道混合在一起，构成了一幅绝望的图景。
指尖所触，是冰冷粗糙的地面，以及身边沈戾手臂上那被鲜血浸透后又变得发硬发冷的绷带。
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她的心脏，越收越紧。孤独感和无力感一阵阵袭来，几乎要将她吞噬。
她从未如此刻般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的渺小和脆弱。在这个危机西伏的末日世界里，失去了系统的“指引”（尽管是恶意的），失去了沈戾的强势主导，她就像暴风雨中的一叶扁舟，随时可能倾覆。
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但她死死咬住嘴唇，没有让自己哭出声。哭泣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会浪费体力，甚至可能暴露位置。
她不能倒下。至少现在不能。
沈戾还活着，他需要她……尽管这种“需要”可能微乎其微，但这是他们目前唯一的联系。
她摸索着，再次小心翼翼地探了探沈戾的鼻息。感受到那依旧微弱却持续的气息，她稍微安心了一点点，但心依旧悬在半空。失血过多，伤口感染，随便哪一个都可能夺走他的生命。她做的简易处理，不过是杯水车薪。
时间在黑暗中缓慢地流淌，每一分每一秒都无比煎熬。
林薇薇强迫自己保持清醒，竖起耳朵，警惕地听着外面的动静。除了偶尔从通风口传来的细微风声，再也听不到任何追兵的声响。那些人似乎真的被甩掉了，或者失去了他们的踪迹。
但这并不能让她完全放松。未知往往比己知的危险更令人恐惧。
为了驱散睡意和不断滋生的绝望念头，她开始胡思乱想。
想那个莫名其妙把她丢到这个世界的系统。它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为什么选中她？它的崩溃是因为她的最后一次选择吗？还是沈戾做了什么？
想沈戾。他到底是谁？他那远超常人的身手、冷静到可怕的头脑、以及那个神秘的金属手环和“坐标”……他绝不是一个普通的幸存者。他身上背负着什么？那个“承诺”又是什么？他知不知道系统的存在？如果知道，他又是以什么样的心态看着她之前那些蹩脚的“表演”？
想到自己之前为了完成任务所做的种种“羞辱”他的行为，林薇薇的脸上不禁一阵发烫。现在回想起来，那些行为在沈戾眼里，恐怕幼稚可笑得像小孩子的把戏。而他当时的“容忍”和偶尔诡异的“反应”，此刻也蒙上了一层更加复杂难辨的色彩。
他是在看戏？是在配合？还是……另有深意？
还有他昨夜那声低语……“钥匙”……他否认了，但他之后的表现，以及那个被他如此重视的手环，无不证明他在说谎。
他为什么要说谎？是在防备她？还是在保护那个秘密？
一个个谜团如同乱麻，越理越乱。
但有一点逐渐清晰起来——沈戾，是她目前唯一能抓住的、与这个世界的“非常规”真相有所联系的线索。想要活下去，想要搞清楚这一切，她暂时不能离开他。
甚至……可能需要想办法获得他更多的“信任”？（虽然这个词用在沈戾身上显得如此荒谬）
这个念头让她自己都感到一丝荒谬和害怕。与虎谋皮，不外如是。
可是，她还有别的选择吗？
就在她思绪纷乱之际，身边沈戾的呼吸声忽然变得急促起来，喉咙里发出模糊不清的呓语，身体也开始无意识地轻微抽搐。
林薇薇心里一惊，连忙摸过去。触手所及，他的额头滚烫得吓人！
发烧了！伤口感染引起的高烧！
这在这种缺医少药的环境下是极其危险的信号！
林薇薇顿时慌了神。怎么办？她没有退烧药！甚至连干净的水都所剩无几！
她摸索着找到之前喝剩的那半瓶水，小心翼翼地扶起沈戾的头，试图给他喂一点水。
水大部分顺着他的嘴角流了下来，只有少量被咽了下去。
他的呓语变得更加模糊，似乎在挣扎着什么，偶尔能听到一两个破碎的音节，像是“……走……”、“……别……”、甚至有一次，她似乎听到了极其模糊的“……娇……”。
娇？是在叫谁？还是她听错了？
林薇薇顾不上去分辨那些呓语的含义，心急如焚。高烧如果不能尽快退下去，沈戾很可能就挺不过去了！
她撕下自己衣服上相对干净的内衬，用水浸湿，敷在他的额头上，试图物理降温。但这点措施显然收效甚微。
沈戾的体温还在持续升高，呼吸愈发灼热，意识显然己经完全模糊。
绝望再次攫住了林薇薇。她看着在死亡线上挣扎的沈戾，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几乎将她击垮。
她救不了他。她什么都做不了。
难道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在这里吗？
这个念头让她感到一阵刺骨的寒冷。
如果沈戾死了，她一个人……又能怎么办？
就在她几乎要被绝望彻底淹没时，沈戾忽然猛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力气大得惊人，即使在高烧昏迷中，也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林薇薇痛呼一声，试图挣脱，却根本无法撼动他分毫。
“别……走……”沈戾的呓语突然变得清晰了一些，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痛苦的意味，“……不准……走……”
林薇薇愣住了。他是在对她说话？还是在对某个不存在的人说话？
“……”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沈戾似乎将她当成了唯一的浮木，死死地攥着她的手，滚烫的体温透过皮肤传递过来，灼烧着她的神经。他的眉头紧紧锁着，即使在昏迷中，也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和某种执念。
“……钥匙……”他又模糊地吐出一个词，声音微弱，却像针一样刺入林薇薇的耳朵。
钥匙！他又提到了钥匙！
林薇薇的心脏猛地一跳！他果然知道！即使在意识模糊的情况下，他最深的执念依然与此相关！
她看着眼前这个强大莫测、此刻却脆弱不堪的男人，看着他死死抓住自己的手，听着他无意识泄露的秘密，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恐惧，疑惑，同情，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被需要的奇异感觉……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
她不再试图挣脱，反而用另一只空着的手，笨拙地、轻轻地拍着他的手臂，像安抚一个做噩梦的孩子一样，低声呢喃：“……不走……我不走……”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不确定和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但奇迹般地，沈戾紧绷的身体似乎放松了一些，攥着她手腕的力道也稍稍减轻，虽然依旧没有松开。他的呼吸依旧急促灼热，但那份痛苦的挣扎似乎缓和了些许。
林薇薇维持着这个别扭的姿势，任由他抓着自己的手，继续用湿布给他擦拭额头和脖颈，试图降低那骇人的体温。
时间在黑暗中缓慢流逝。
她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一个小时，也许更久。手臂早己酸麻，眼皮沉重得如同灌了铅，但她依旧强打着精神，不敢睡去。
她怕自己一睡着，沈戾就挺不过去了。
也怕外面会有危险降临。
更怕……松开这只手，就真的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在这种极致的疲惫、恐惧和一种古怪的依存感中，林薇薇机械地重复着降温的动作，意识渐渐模糊。
就在她几乎要撑不住陷入昏睡时，她忽然感觉到，沈戾额头的高热，似乎……退下去了一点？
她猛地清醒过来，连忙用手背再次探了探他的额头。
虽然依旧很烫，但比起之前那吓人的滚烫，确实明显降下去了一些！他的呼吸也变得平稳了不少，虽然依旧虚弱，但不再是那种令人心焦的急促！
他挺过来了？！
林薇薇几乎要喜极而泣！一种难以言喻的激动和 relief 瞬间冲散了所有的疲惫和恐惧！
她不知道是她的物理降温起了作用，还是沈戾自己强悍的体质发挥了效果，或者两者皆有。但无论如何，他最危险的关头似乎度过了！
天边，终于泛起了一丝极其微弱的灰白色。
黎明，即将到来。
微弱的光线开始从通风口和铁门的缝隙中渗入，驱散了部分浓重的黑暗，勉强勾勒出地下空间的轮廓，也照亮了沈戾依旧苍白却不再那么死寂的脸。
林薇薇看着那丝微光，又看看呼吸平稳下来的沈戾，一首紧绷的神经终于稍微放松了一点。
她小心翼翼地，尝试着想要抽出自己被攥得发麻的手腕。
然而，沈戾即使在睡梦中，似乎也察觉到了她的意图，眉头再次蹙起，手上的力道又收紧了几分，无意识地呢喃：“……不准……”
林薇薇：“……”
她看着两人交握的手（虽然是被迫的），看着窗外那逐渐亮起的天空，心情复杂难言。
这一夜，她守住了他，也守住了自己。
黎明的微光带来了短暂的希望，但也照亮了前路更加艰难的真相。
沈戾活下来了，但他们依旧身处险境，弹尽粮绝，前路未卜。
而他们之间这种诡异莫测、强弱逆转又相互依存的关系，又将走向何方？
林薇薇不知道。
她只知道，黑夜尚未完全过去。
而活下去，依然是唯一的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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