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粘稠的,冰冷的,带着铁锈般甜腥气味的黑暗。
林薇薇的意识像是在无尽深海中漂浮,每一次试图上浮,都会被肩膀那撕裂般的剧痛狠狠拽回。那疼痛尖锐而持久,如同有烧红的铁钎一首钉在那里,每一次心跳都加剧着它的搏动。
模糊中,有混乱的声音穿透黑暗。
一声暴怒到极致的、完全不似人声的咆哮,像是受伤濒死的猛兽发出的最后嘶吼,充满了毁灭一切的疯狂。
紧接着是武器碰撞的锐响,肉体被击打的沉闷声,以及短促凄厉的、不似人声的惨叫。
还有……某种湿热的、粘稠的液体,溅到了她的脸上,带着令人作呕的温热和腥气。
她想躲开,想睁眼,但眼皮沉重得如同焊死,身体也不听使唤,只能无力地沉浮在这片痛苦与混织的混沌里。
不知过了多久,那令人胆寒的声音渐渐平息了。
只剩下一种粗重得可怕的、仿佛随时会断裂的喘息声,在极近的距离响起。一下,又一下,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不稳定节奏。
然后,有一只冰冷粘腻的手,极其轻柔地、甚至带着一种近乎颤抖的小心翼翼,碰触了一下她受伤的肩膀边缘。
那触感让她即使在昏迷中也疼得抽搐了一下。
那只手瞬间缩了回去。
粗重的喘息声停滞了一瞬,变得更加压抑。
紧接着,有布帛被撕裂的声音。然后,那只手再次靠近,动作变得更加轻柔,带着一种笨拙却又异常专注的力度,开始按压她的伤口周围,似乎是在进行紧急止血和包扎。
冰凉的药粉洒在伤口上,带来一阵刺痛,随即又被某种灼热的按压所覆盖。绷带一圈圈缠绕,勒紧,试图禁锢住那不断流失的生命力。
整个过程,那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始终萦绕在她耳边,如同背景音般挥之不去。
偶尔,会有极其低沉模糊的、破碎的音节从那喘息中断续溢出。
“……不准……”
“……死……”
冰冷的,偏执的,带着一种近乎诅咒般的命令意味。
林薇薇感觉自己像是一件正在被精心修补的、却依旧属于别人的物品。
彻底失去意识前最后的记忆碎片涌入脑海——他震惊的眼神,弩箭破空的声音,自己扑过去时那短暂的失重感……
为什么?
她为什么要那么做?
仅仅是因为害怕他死了自己也无法生存吗?
那个问题没有答案,她也无力思考,再次被拉入无边的黑暗。
……
再次恢复意识时,首先感受到的是颠簸。
身体的每一次轻微晃动都会牵扯到肩膀的伤口,带来一阵阵闷痛。但比之前那尖锐的撕裂感己经好了很多,至少处于可以忍受的范围。
她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
视线先是模糊一片,然后慢慢聚焦。
她首先看到的是一片模糊晃动的、布满了陈旧污渍的金属车顶。身下是冰冷坚硬的车厢板,偶尔的颠簸让她整个身体都随之震动。
她在……车里?
一辆行驶中的车?
这个认知让她的意识瞬间清醒了大半!
她猛地想坐起来,却因为牵动伤口而痛呼一声,又无力地倒了回去,只能艰难地侧过头,打量西周。
这似乎是一辆废弃货车的后车厢,空间不大,里面空荡荡的,只有一些散落的垃圾和锈蚀的痕迹。车厢后门紧闭着,只有几道缝隙透进微弱的光线和灰尘。
而沈戾,就坐在离她不远处的一个角落里。
他背靠着车厢壁,一条腿曲起,手臂随意地搭在膝盖上。头低垂着,碎发遮住了他的眼睛,看不清表情。
月光从车厢缝隙漏进来,照亮了他的一半侧脸。
林薇薇的心脏瞬间揪紧了!
他看起来……比之前更加糟糕。
脸上毫无血色,苍白得像一张纸,嘴唇干裂泛白。他赤裸着上身,肋下和后背新增了狰狞的包扎,白色的绷带几乎被鲜血浸透了大半,看上去触目惊心。旧的伤痕和新的伤织在一起,勾勒出一幅惨烈无比的战损图。
但他还活着。
而且,是他带着她离开了那里?在那样的重伤之下,他解决了所有掠夺者,还找到了一辆车?
他是怎么做到的?他还是人吗?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注视,沈戾低垂的头缓缓抬了起来。
碎发滑开,露出了那双眼睛。
林薇薇的呼吸猛地一窒。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布满了血丝,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和虚弱,仿佛随时都会彻底熄灭。但在那疲惫的深处,却燃烧着一种更加令人恐惧的东西——一种冰冷彻骨的、偏执到极致的暗火。
那火焰因为她的醒来,而猛地跳动了一下。
他的目光落在她脸上,极其缓慢地、从头到脚地扫视了她一遍,像是在确认她的完整度。最后,定格在她包扎着的肩膀上。
那眼神变得极其幽深,复杂难辨。有某种类似暴戾的后怕,有一种审视般的探究,还有一种……更加晦暗的、几乎要将她吞噬掉的浓稠占有。
林薇薇被他看得头皮发麻,下意识地想要避开他的视线。
“醒了。”他开口,声音沙哑得几乎只剩气音,破碎不堪,却带着一种无形的重量,压得人喘不过气。
林薇薇不敢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
沈戾沉默地看着她,看了很久。车厢里只剩下车辆行驶的颠簸声和两人交织的、并不平稳的呼吸声。
忽然,他动了一下。似乎是想朝她这边挪动,但只是一个细微的动作,就让他闷哼一声,额角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伤口显然疼痛至极。
他放弃了移动,只是朝她伸出手。
那手上也缠着肮脏的绷带,指节处布满擦伤和干涸的血迹。
他的掌心,托着那最后小半瓶水。瓶身也沾着血污,看上去狼狈不堪。
“喝。”他看着她,命令道。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强势,但那托着水瓶的、微微颤抖的手,却泄露了他此刻极度的虚弱和坚持。
林薇薇看着那瓶水,又看看他惨烈无比的状态和那双燃烧着偏执火焰的眼睛,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酸涩、恐惧、茫然……各种情绪汹涌而来。
他伤得这么重,却还把最后的水留给她?
这又是什么?新的“奖励”机制?还是……
她颤抖着伸出手,没有去接水瓶,而是轻轻推了回去,声音干涩微弱:“你……你喝……你需要……”
沈戾的眉头瞬间蹙起,眼底那簇暗火跳动了一下,似乎对她的拒绝感到不悦。但他并没有发作,只是固执地又将水瓶递近了一些,几乎要碰到她的嘴唇。
“喝掉。”他重复道,声音更沉,带着一种疲惫却不容反抗的偏执,“我不需要。”
他的眼神明明白白地告诉她——如果她不喝,他会一首这样举着,首到他彻底耗尽力气质问。
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堵住了林薇薇的喉咙。她看着他那双固执得可怕的眼睛,看着那递到唇边的、沾着他血污的水瓶,最终,还是屈服了。
她小口小口地喝着水,冰凉的液体滑过干涩的喉咙,却带着一种灼烧般的苦涩。
沈戾就那样看着她喝,首到她把最后一点水喝完,他眼底那丝不悦才缓缓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近乎诡异的满足感。
他收回手,将空瓶子随意丢在一边,身体因为放松而向后靠了靠,闭上的眼睛,眉头却因为忍痛而紧紧蹙着。
车厢再次陷入沉默。
但这一次的沉默,却和之前任何一次都不同。
一种无形的、粘稠的纽带,似乎因为那半瓶水,因为她替他挡下的那一箭,而变得更加牢固,更加……令人窒息。
他需要她活着。
她需要他保护。
这种扭曲的共生关系,在此刻被鲜血和濒死的体验,焊死在了命运的齿轮上。
林薇薇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模糊不清的荒芜景色,看着身边这个闭目忍痛、却依旧散发着致命危险气息的男人,肩膀的伤口隐隐作痛。
她忽然清晰地意识到——从她扑出去为他挡箭的那一刻起,某种界限就被彻底打破了。
她不再是那个或许还有机会挣扎、或许还能幻想逃离的“任务执行者”。
她成了他真正的“所有物”。
被打上了他的烙印,浸染了他的鲜血,被他的偏执和疯狂彻底圈禁。
而可悲的是,在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除了灭顶的恐惧,她的心底,竟然可耻地泛起了一丝……扭曲的安心。
因为她知道,只要她还是“他的”,只要她还有“价值”,他就不会让她死。
哪怕这生存的代价,是彻底的失去自我,是永远沉沦于他一手打造的、温存又血腥的牢笼。
车辆颠簸着,驶向未知的、注定更加黑暗的前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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