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旧的货车如同一个在末日废土上狂奔的钢铁棺材，引擎发出不堪重负的嘶吼，每一次颠簸都仿佛要将这堆锈蚀的零件彻底震散。车厢板冰冷坚硬，透过薄薄的衣料，将寒意和震动毫无保留地传递到林薇薇的每一根骨头里。
肩膀的伤口随着颠簸一阵阵闷痛，提醒着她不久前那惊心动魄的抉择和其惨烈的后果。她蜷缩在角落，尽可能减少身体的晃动，目光却无法从对面的沈戾身上移开。
他依旧维持着那个靠坐的姿势，仿佛一尊沉默的、布满裂痕的雕像。每一次剧烈的颠簸，都会让他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失一分血色，紧蹙的眉头锁得更深，但他始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甚至连哼都没有哼一声，只是用那恐怖到非人的意志力强行忍耐着。
只有那偶尔抑制不住、从齿缝间漏出的极其细微的吸气声，和他额角不断渗出的、汇聚成珠又滑落的冷汗，暴露着他正承受着何等巨大的痛苦。
他赤裸上身的绷带己经被鲜血浸透了大半，暗红色的洇湿范围甚至在缓慢扩大。尤其是肋下那一处，包扎得有些凌乱，显然是匆忙之下他自己或者意识模糊时的作品，并未能有效止血。
林薇薇的心随着那血色范围的扩大而越揪越紧。再这样流下去，就算他是铁打的，也撑不住多久。
一种强烈的冲动驱使着她——她必须做点什么。
她艰难地挪动身体，忍着肩膀的疼痛，靠近那个散落在一旁、同样沾满血污的简陋医疗包。里面几乎空空如也，只剩下最后一点点止血粉和一小卷还算干净的绷带。
她拿起这些东西，深吸一口气，鼓起全部的勇气，朝着沈戾挪了过去。
车厢再次剧烈颠簸了一下，她差点摔倒，幸好及时用手撑住了车厢壁。
这动静让沈戾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瞬间迸射出极致的警惕和冰冷的杀意，如同被侵入领地的猛兽，猛地锁定了靠近的她！他身体下意识绷紧，做出了防御甚至攻击的姿态，那瞬间爆发出的戾气让林薇薇呼吸一窒，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但当他看清是她，看清她手里拿着的止血粉和绷带时，那骇人的戾气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几乎能将人溺毙的专注。
他没有说话，只是那样看着她，眼神幽暗不明，里面翻涌着太多林薇薇无法解读的情绪——审视，探究，或许还有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依赖？
他紧绷的身体缓缓放松下来，甚至极其轻微地、主动向她这边侧了侧身，将受伤的肋下更多地暴露在她面前。
这是一个默许，甚至近乎……邀请的信号。
林薇薇的心脏狂跳，手心里全是冷汗。她跪坐在他面前，颤抖着手，开始小心翼翼地解开那早己被血浸透、粘在伤口上的旧绷带。
这个过程不可避免地会触碰到他的皮肤和伤口。他的肌肉瞬间绷紧，呼吸变得更加粗重压抑，汗水大颗滚落，但他硬是咬着牙，没有动弹，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用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的每一个动作。
他的目光像是有实质的重量，灼烧着她的头顶、她的手指，让她紧张得几乎无法呼吸。她能闻到他身上浓重的血腥味、汗味，以及一种独特的、冷冽又充满侵略性的男性气息，这一切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心悸的味道，将她紧紧包裹。
【……微弱信号连接……尝试建立……】
【检测到……宿主主动救助行为……】
【目标（沈戾）生理指标：失血性休克前期，疼痛指数极高……情绪状态：……高度专注，波动剧烈……】
【分析……行为动机……无法判定……】
【爱意值……+8……来源：……“所有物”的自我维护？……支配欲满足？……错误……逻辑链断裂……】
系统断断续续、充满杂音的声音再次鬼魅般响起，扔下一个惊人的+8涨幅和一堆混乱的分析后，再次陷入沉寂。它似乎己经放弃了理解，只是机械地记录着这完全悖离常理的数据流。
林薇薇己经无暇去理会那见鬼的爱意值了。她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手下狰狞的伤口上。她清理掉凝固的血痂，将最后那点宝贵的止血粉仔细洒上去，然后拿起新的绷带，开始重新缠绕。
因为要环过他的腰背，她不得不倾身靠近，手臂几乎要绕过他的身体。这个姿势让她离他极近，近到能清晰地数清他低垂眼眸上那因为忍痛而颤动的睫毛，能感受到他灼热呼吸喷在她颈侧的触感。
她的脸颊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烫，手指因为紧张和虚弱而抖得厉害，缠绕绷带的动作笨拙又缓慢。
沈戾始终沉默着，任由她摆布。他的目光从她颤抖的手指，移到她泛红的脸颊和耳垂，最后落在她因为专注而微微抿起的、毫无血色的嘴唇上。
他的眼神愈发幽深，里面翻滚的暗潮几乎要化为实质。
忽然，他抬起那只没怎么受伤的手，冰凉的指尖轻轻碰触了一下她包扎着的肩膀。
林薇薇吓得一个激灵，猛地缩了一下，惊恐地看向他。
他却只是用指尖极轻地着绷带的边缘，声音沙哑得如同破锣：“还疼么？”
这个问题问得极其突兀，甚至带着一丝诡异的……温柔？与他此刻浑身浴血、煞气腾腾的模样形成了极其荒诞的对比。
林薇薇愣愣地看着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是该说疼？还是不该疼？
她的迟疑似乎让他误解了。
他的眉头蹙起，眼底那丝极淡的柔和瞬间被冰冷的戾气所取代。他猛地收回了手，语气变得硬邦邦的，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下次不准再挡。”
不是感谢，不是关怀，而是……不准。
仿佛她替他挡箭，是一件错误的需要被禁止的行为。
林薇薇的心脏像是被冰锥刺了一下，又冷又疼。一种难以言喻的委屈和荒谬感涌上心头。
就在这时，车辆又是一个剧烈的颠簸！
林薇薇猝不及防，身体猛地向前一倾，眼看就要撞进沈戾怀里！
沈戾的反应快得惊人，几乎在她失去平衡的瞬间，那只原本她绷带的手猛地伸出，不是推开她，而是稳稳地揽住了她的腰，将她固定住，避免她撞到他的伤口。
她的脸颊不可避免地贴上了他滚烫汗湿的胸膛。那强健有力的心跳声，混合着浓烈的血腥味和男性气息，如同擂鼓般首接敲击在她的耳膜上，震得她头晕目眩，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头部。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她能感受到他手臂揽住她腰肢的力度，冰冷而坚定。能感受到他胸膛灼热的温度和剧烈的心跳。能感受到他瞬间变得无比灼热和压抑的呼吸，喷在她的发顶。
他的身体僵硬了一瞬，随即揽住她腰的手臂收得更紧，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一种极其危险的、一触即发的张力在狭小的车厢里疯狂弥漫。
【警……告……过高浓度接触……】
【目标生理反应：心率急剧飙升！肾上腺素水平异常！】
【情绪分析：……占有欲……保护欲……破坏欲……混合……危险等级……极高！】
【宿主……建议立刻脱离……】
系统尖锐的警告音扭曲变形，充满了惊恐的杂音，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未来。
林薇薇吓得魂飞魄散，手忙脚乱地想要挣脱他的怀抱。
但沈戾的手臂如同铁箍，纹丝不动。他低下头，下巴几乎要抵住她的头顶，灼热的呼吸拂过她的发丝，声音沙哑得可怕，带着一种近乎狰狞的温柔：
“别动。”
他另一只手抬起来，不是推开她，而是……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又充满占有欲的力道，按在了她的后脑上，将她的脸颊更紧地压向自己血迹斑斑的胸膛。
仿佛在确认她的存在，确认这份失而复得（或者说从未失去）的“所有物”。
“你是我的。”他再次重复那个魔咒，声音低沉而偏执，如同最深的梦魇，烙印进她的灵魂，“你的命，也是我的。”
“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受伤，不准……死。”
他的逻辑彻底崩坏，他的占有欲扭曲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他甚至不允许她为了救他而受伤，因为这侵犯了他对“所有物”的绝对所有权。
林薇薇僵在他怀里，动弹不得，浑身冰冷。恐惧和一种诡异的、被强行烙上印记的战栗感席卷了她。
车辆依旧在颠簸飞驰，车厢外是呼啸而过的末日荒原。
而车厢内，他滚烫的怀抱如同最坚固的囚笼，他冰冷偏执的话语如同最绝望的判决。
她在他染血的胸膛前，听到了自己心脏疯狂跳动的声音，也听到了某种东西……彻底碎裂的声音。
那或许是她的侥幸，她的幻想，她最后一点关于“自我”的可怜认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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