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在死寂中颠簸前行，仿佛一头负伤的钢铁巨兽，在荒原上拖曳着沉重的步伐。沈戾的手臂依旧如同铁箍般禁锢着林薇薇的腰，将她牢牢按在自己血迹斑驳的胸膛上。那强健而紊乱的心跳，混合着浓重的血腥与汗味，构成一个令人窒息的小世界。
林薇薇僵硬得像一块木头，连指尖都不敢动弹。大脑因为缺氧和极致的紧张而一片空白，只剩下耳边那如同擂鼓般的心跳声，一声声敲击着她濒临崩溃的神经。
她能感觉到沈戾的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发顶，灼热的呼吸拂过她的头皮。他似乎也在平复着什么，那揽住她的手臂肌肉紧绷，微微颤抖，像是在极力克制着某种即将脱缰的、更加可怕的情绪。
【……接触持续……目标状态极不稳定……建议……】系统的杂音微弱地响起，又很快被一种更强大的、无形的干扰彻底掐灭，仿佛连它都无法承受这过于粘稠危险的氛围。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却漫长得如同几个世纪。
沈戾揽着她的手臂，终于极其缓慢地、一丝丝地松开了力道。
林薇薇立刻像是被烫到一样，手脚并用地向后猛缩，首到脊背重重撞上冰冷的车厢壁，才惊喘着停下来，胸口剧烈起伏，惊魂未定地看着他。
沈戾没有阻止她的逃离。他只是放下了手臂，重新靠回车厢壁，闭上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在苍白如纸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他看起来疲惫到了极点，仿佛刚才那个爆发式的禁锢耗尽了他最后的气力。肋下的绷带血色蔓延得更开，像一朵不断生长的、不祥的暗红之花。
但他周身那股令人窒息的、偏执的掌控感，却并未随着他的闭目养神而消散，反而如同无形的蛛网，更加严密地笼罩着这方寸之地。
林薇薇蜷缩在角落，抱着膝盖，将脸埋进去，肩膀的伤口和被他勒过的腰肢都在隐隐作痛。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无声地浸湿了膝盖处的衣料。不是嚎啕大哭，只是一种极致的恐惧、委屈和无力感交织下的生理反应。
她到底陷入了怎样的境地？这个男人，他到底想要什么？
车辆不知疲倦地行驶着，窗外的景色逐渐由彻底的黑暗变为一种灰蒙蒙的、死气沉沉的黎明。荒芜的废墟轮廓在稀薄的晨光中显现，更加清晰，也更加绝望。
终于，引擎的嘶吼声开始降低，车速缓缓慢了下来，最终彻底停住。
惯性让林薇薇的身体向前倾了一下，她猛地抬起头，警惕地望向紧闭的车厢后门。
沈戾也睁开了眼睛。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虽然依旧充满了疲惫，但锐利和警惕己经重新占据了主导。他侧耳倾听片刻，然后极其缓慢地、忍着剧痛站起身。
他走到车厢后门，没有立刻打开，而是透过缝隙谨慎地向外观察了许久。
林薇薇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不知道外面是新的危险，还是暂时的安全。
良久，沈戾才动手，费力地拉开了沉重的车厢后门。
更加清冷的光线和带着腐朽气息的空气瞬间涌入。
外面似乎是一个废弃的汽车修理厂后院，堆满了生锈的轮胎、报废的车壳和各种废弃零件，杂草丛生，一片破败。但相对封闭的环境，暂时看不到明显的威胁。
沈戾率先跳下车，落地时身体明显晃了一下，但他立刻伸手扶住了车门框，稳住了身形。他回头，看向还缩在车厢里的林薇薇，伸出手。
“下来。”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林薇薇看着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又看了看他伸出的、布满伤痕和血污的手，犹豫了一下，还是慢慢地挪了过去，没有去碰他的手，自己扶着车门框，小心翼翼地跳了下去。
脚踩在满是碎石和杂草的地面上，一阵虚脱感袭来，她踉跄了一下。
沈戾的手臂立刻伸了过来，稳稳地扶住了她的胳膊。他的手掌冰冷而有力，触碰的地方像是被烙铁烫了一下。
林薇薇下意识地想挣脱。
“别动。”他低沉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带着一丝警告的意味，“你想把伤口再裂开？”
他的话让她瞬间僵住。不是因为关心，而是因为……这听起来像是他的“所有物”如果损坏，会让他不悦。
他扶着她，几乎是半强制地，将她带向了修理厂深处一个相对完好的车间。车间里同样杂乱，但至少能遮蔽风雨，角落里甚至还有一张沾满油污的工作台和一把破旧的椅子。
沈戾将她按坐在那把椅子上，动作算不上温柔，甚至有些粗暴，但却小心地避开了她受伤的肩膀。
然后，他不再看她，开始拖着伤重的身体，极其艰难地将一些沉重的废弃轮胎和金属架挪到车间门口和窗户边，笨拙地设置着简易的障碍和警戒。
每移动一样东西，都会让他脸色更白一分，伤口处的绷带血色更深。他的呼吸声沉重得吓人，仿佛随时都会断裂。
林薇薇坐在椅子上，看着他如同自虐般忙碌的背影，心情复杂到了极点。他明明己经虚弱到了极点，却还在本能地做着这些事，构筑一个临时的、粗糙的庇护所。
为了他自己？
还是为了……他的“所有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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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闭着眼睛，似乎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晨曦的光线从窗户的破洞照进来，落在他身上，将他此刻的狼狈、脆弱和那种死也不肯消散的偏执倔强，照得清清楚楚。
林薇薇看着这样的他，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攥住，闷得发疼。
她鬼使神差地站起身，拿起那瓶之前喝剩的、瓶口还沾着他血迹的空水瓶，走到车间角落一个积满灰尘的水龙头前。她拧了拧，出乎意料，竟然有极其细小的、带着铁锈色的水流断断续续地流了出来。
她耐心地接了一点点水，又走回沈戾身边。
他依旧闭着眼，似乎对她的靠近毫无察觉。
林薇薇蹲下身，用撕下相对干净的衣角蘸湿，迟疑地、小心翼翼地伸向手，想要替他擦去额角和脸上的血污与汗水。
就在布角即将触碰到他皮肤的瞬间——
他的眼睛猛地睁开！
如同蛰伏的猛兽骤然惊醒，眼底没有丝毫迷茫，只有全然的冰冷警惕和一丝猝不及防的、被触碰领地的暴戾！
他猛地攥住了她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啊！”林薇薇痛呼一声，吓得脸色惨白，手里的湿布掉在地上。
沈戾的眼神聚焦在她惊恐的脸上，那骤起的暴戾才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但攥着她手腕的手却没有立刻松开。他的目光从她吃痛的表情，移到掉在地上的湿布，又移回她脸上，眼神变得极其复杂难辨。
他松开了手。
林薇薇慌忙收回手，看着手腕上新增的一圈青紫，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强忍着不敢落下。
沈戾沉默地看着她，看了很久。然后，他极其缓慢地、艰难地俯身，捡起了地上那块沾了灰尘的湿布。
他没有用它擦脸，而是握在手里，目光重新落在林薇薇身上，声音沙哑地开口，问了一个让林薇薇完全意想不到的问题：
“为什么？”
林薇薇愣住了，茫然地看着他。
“为什么扑过来？”他盯着她的眼睛，语气平静得可怕，仿佛在询问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那支箭，可能会要了你的命。”
他的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她的胸膛，看看里面那颗跳动的心里，到底藏着怎样的心思。是愚蠢的冲动？是别有所图？还是……某种他无法理解、甚至拒绝相信的东西？
林薇薇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回答。
为什么？
她也不知道。
那一刻，根本没有时间思考，全是本能。
害怕他死？害怕自己失去依靠？还是……别的什么？
她的迟疑和茫然，似乎让沈戾眼底那点微弱的、连他自己可能都未察觉的什么，悄然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冰冷的了然和……嘲讽。
他扯了扯嘴角，那是一个毫无笑意的、近乎残忍的弧度。
“看来，你还没学会怎么当一个合格的所有物。”他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耐心”，“你需要更清楚的规则。”
他握着那块脏污的湿布，用它极其缓慢地、用力地擦过自己手背上干涸的血迹，仿佛在擦拭一件工具上的污渍，眼神却始终没有离开林薇薇。
“你的命是我的。”
“你的身体是我的。”
“你的每一次呼吸，都属于我。”
“没有我的允许，不准损坏，不准逃离，更不准——”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受伤的肩膀上，眼神骤然变得无比阴鸷冰冷，
“——替我做决定。”
他的声音不高，却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狠狠凿进林薇薇的耳膜，凿进她的心里，带来一阵彻骨的寒意。
这不是威胁，而是宣告。宣告着她作为“物品”的绝对归属权和使用规则。
说完，他仿佛耗尽了所有的力气，也失去了继续对话的兴趣，重新闭上了眼睛，将头靠在门板上，不再看她。
晨曦的光芒在他周身镀上一层冰冷的金边，却无法驱散他由内而外散发的、令人绝望的偏执和黑暗。
林薇薇瘫坐在地上，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她看着那个闭目养神、却仿佛掌控着一切的男人，看着地上那块被他用来擦拭血迹的脏污湿布，看着自己手腕上新增的青紫和依旧作痛的肩膀。
一种巨大的、无声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彻底淹没了她。
她终于明白了。
逃离是不可能的。
挣扎是徒劳的。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这座由他亲手打造的、血腥而温存的牢笼里，学会如何“活着”。
作为他的所有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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