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洞深处的黑暗浓稠如墨，将一切都吞噬殆尽，唯有洞口附近渗入的些许惨淡月光，勉强勾勒出嶙峋岩壁的轮廓和那个倚靠其下沉睡的身影。风声在洞外峡谷中穿梭呜咽，时而尖锐，时而低沉，如同无数亡魂的絮语，更衬得洞内死寂逼人。
林薇薇蜷缩在洞口内侧一块相对平坦的岩石后，身体因寒冷和疲惫而微微发抖。那声模糊得几乎像是错觉的呓语，如同投入古井的微石，在她心湖中漾开圈圈涟漪后，迅速被更深的疲惫和警惕所淹没。
她不敢真正入睡。一方面要警戒洞外可能存在的危险，另一方面，洞内那个沉睡的男人本身，就是最大的不确定因素。即使他此刻虚弱不堪、呼吸平稳，但那深入骨髓的恐惧和连日来的煎熬，让她如同惊弓之鸟，任何细微的声响都能让她瞬间惊醒。
时间在黑暗中缓慢爬行。寒冷和饥饿如同两只冰冷的爪子，不断攫取着她本就所剩无几的体温和力气。她将身上那件宽大肮脏的血衣裹得更紧，那上面混杂的血腥味和他独有的冷冽气息，经过这几日的发酵，仿佛己经渗透进她的皮肤，成为一种洗刷不掉的标记。
后半夜，沈戾的呼吸声发生了一些细微的变化。不再是深沉均匀的睡眠呼吸，而是变得略显急促，中间夹杂着几声压抑的、仿佛被困在噩梦中的闷哼。
林薇薇立刻绷紧了神经，警惕地望向他所在的方向，手不自觉地向旁边摸索，抓住了一块边缘锋利的碎石。
黑暗中，她能看到他身体的轮廓微微扭动了一下，似乎想要挣脱什么无形的束缚。然后，是一段更加压抑的沉默。
突然，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像是溺水之人终于浮出水面，呼吸骤然变得粗重而紊乱，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醒了？
林薇薇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握紧手中的碎石，全身肌肉都进入了防御状态。
然而，预想中的动静并没有传来。沈戾只是在那里剧烈地喘息着，过了好一会儿，那急促的呼吸才慢慢平复下来。但他也没有再次入睡，只是维持着那个靠坐的姿势，在黑暗中沉默着。
林薇薇能感觉到，有两道视线穿透黑暗，落在了她这个方向。那目光不再是昏迷时的涣散或清醒时的冰冷锐利，而是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沉重和…迷茫？
他就这样沉默了许久许久。久到林薇薇几乎要以为他是不是又昏睡过去了。
然后，一声极轻极轻的、仿佛叹息般的低语，打破了死寂。声音沙哑得厉害，几乎微不可闻，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这无尽的黑暗发问：
“……为什么……还要回来……”
林薇薇的呼吸猛地一窒！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瞬间涌向了头部！
回来？
他在说谁？
那个“薇薇”？还是……别的什么？
难道……他以为自己的获救，是那个伤害过他的人……回来了？
一种冰冷的、混合着恐惧和荒谬感的战栗，瞬间传遍她的全身。
没等她细想，沈戾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低沉沙哑，却带上了一种更深切的、几乎是痛苦的困惑：
“……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林薇薇的心脏狂跳起来，一个大胆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猜测浮上心头——他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察觉到了她与“原主”的不同？那些笨拙的护理、偶尔流露的恐惧与迟疑、甚至最后那不顾一切的找药行为……
她死死咬住下唇，连呼吸都彻底停止，生怕任何一丝声响都会惊动他，引来不可预知的后果。
沈戾似乎陷入了某种混乱的思绪之中，不再说话，只是在黑暗中沉重地呼吸着。那无形的压力却比任何言语都更加令人窒息。
又过了不知多久，就在林薇薇几乎要承受不住这巨大的心理压力时，沈戾忽然动了。
他极其缓慢地、艰难地挪动了一下身体，面向了她所在的方向。尽管黑暗中看不清表情，但林薇薇能清晰地感觉到那目光的聚焦。
她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握紧碎石的手心里全是冷汗。
然而，他并没有做出任何攻击性或质问性的举动。只是沉默地“看”着她。
然后，他用那沙哑疲惫的声音，极其缓慢地、吐字清晰地说了三个字：
“……守夜。辛苦。”
说完，不等林薇薇有任何反应，他便重新调整了一下姿势，似乎再次闭上了眼睛，呼吸也逐渐变得悠长平稳。
仿佛刚才那几句石破天惊的低语和沉重的凝视，都只是梦游般的无意识行为。
只留下林薇薇一个人，僵在冰冷的黑暗中，浑身冰冷，大脑一片空白。
守夜。辛苦。
这算是什么？认可？安抚？还是……另一种更深层次的试探？
那几句模糊的低语，像鬼魅一样在她脑海里反复回响。
“为什么还要回来？”
“不一样……”
巨大的谜团和深不见底的猜忌，如同疯狂滋生的藤蔓，瞬间缠绕了她刚刚有所松动的心防，并且勒得更紧，几乎要让她窒息。
他到底知道多少？
他到底想做什么？
她现在在他眼里，究竟算什么？一个有用的所有物？一个需要观察的异类？还是……某个他无法理解、却又暂时无法舍弃的……“不一样”的存在？
未知的恐惧，远比明确的威胁更加折磨人。
这一夜，林薇薇彻底无法入眠。
她睁大眼睛，死死盯着黑暗中那个模糊的轮廓，每一次他轻微的翻身或呼吸变化，都让她如同惊弓之鸟。
首到天光再次从洞口渗入，照亮矿洞内弥漫的尘埃和沈戾那张依旧苍白却恢复了几分平静的睡颜。
他仿佛真的只是半夜无意识醒来说了几句胡话，然后又陷入了沉睡。
但林薇薇知道，有些东西，己经不一样了。
猜忌的种子己经种下，在她心底，或许……也在他心底。
清晨，沈戾醒来时，眼神己经恢复了惯有的冰冷和平静，仿佛昨夜那短暂的迷茫和低语从未发生过。
他沉默地起身，检查了一下自己的伤口，动作依旧因虚弱而缓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条理。
他看了一眼蜷缩在洞口、脸色苍白、眼下带着浓重黑眼圈的林薇薇，什么也没说，只是将最后那点水递还给她。
“喝完。准备走。”
命令简洁冰冷，一如往常。
林薇薇接过水瓶，指尖冰凉。她小口喝着水，目光却不敢与他对视。
那份沉默的契约依旧在。
但那契约之下，暗流汹涌。
新的旅程，在猜忌和未知中，再次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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