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台上的寒意随着第一缕灰白曙光渗入而愈发刺骨。星辉隐去，天空呈现出一种冰冷的、毫无暖意的铅灰色。风声似乎也倦怠了，只在崖壁间留下低沉的呜咽。
林薇薇几乎是立刻就从浅眠中惊醒，或者说，她根本未曾真正入睡。昨夜那件带着体温和冷冽气息的外套，像一道无形的枷锁，将她困在清醒与噩梦的边缘。沈戾那些平静却暗藏机锋的话语，那双在星空下偶尔流露复杂情绪的眼睛，不断在她脑中回放，搅得她心神不宁。
她小心翼翼地坐起身，发现沈戾早己醒来，正背对着她，站在平台边缘，俯瞰着下方依旧被黑暗笼罩的山谷。他依旧只穿着那件黑色短袖，仿佛丝毫感觉不到寒冷，背影挺拔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孤寂和紧绷。那件外套还裹在她身上，残留的体温早己散尽，只剩下属于他的、冰冷的气息。
听到身后的动静，沈戾并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开口，声音带着晨起的沙哑：“醒了就准备出发。”
语气恢复了惯有的冰冷和简洁，仿佛昨夜那个偶尔会流露出疲惫和异常平静的男人只是她的幻觉。
林薇薇默默地将外套叠好，递还过去。“谢谢。”她的声音干涩。
沈戾转过身，接过外套，随意地搭在手臂上，目光在她脸上扫过，似乎在评估她的状态。“能走吗？”
林薇薇点点头，忍着身体的酸痛和饥饿感站起身。
没有多余的话，简单的食物分配（最后一点巧克力碎屑），补充水分（水还剩小半瓶），然后便是沉默的启程。
下山的路比上山时更加艰难。经过一夜的冷凝，岩石表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白霜，异常湿滑。沈戾率先向下探路，每一步都踩得极其谨慎，不时用手抓住突出的岩壁或枯藤稳定身形。
林薇薇跟在他后面，学着他的样子，小心翼翼地下行。她的体力消耗巨大，手臂因为之前的攀爬和紧张而微微颤抖，有几次脚下打滑，险些摔倒，都险险地用手撑住，惊出一身冷汗。
沈戾偶尔会停下，回头看她一眼，但从未伸手相助。他的眼神冷静得像是在评估一件工具的性能，而不是关心同伴的安危。这种冰冷的审视让林薇薇咬紧牙关，将所有的力气和注意力都集中在手脚之上，不肯流露出丝毫软弱。
她不能成为累赘。不能给他任何抛弃或“惩罚”的理由。
然而，意外总发生在最意想不到的时刻。
就在他们下到一半，经过一处特别陡峭光滑的岩壁时，林薇薇脚下踩的一块石头突然松动脱落！
“啊！”她惊呼一声，身体瞬间失去平衡，整个人向下滑去！
速度极快！根本来不及反应！
就在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之际，一只冰冷而有力的手猛地抓住了她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下坠的势头骤然止住！林薇薇整个人悬在半空，全靠那只手支撑着，心脏吓得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她惊恐地抬头，对上沈戾那双近在咫尺的眼睛。
他单手握着一根嵌入岩壁的粗壮枯藤，另一只手死死抓着她，身体因为承受她下坠的力道而绷紧，额角青筋凸起，伤口处的绷带瞬间有血色渗出！
他的眼神里没有惊慌，只有一种极致的、冰冷的冷静，以及一丝……被意外打乱计划的阴郁。
“抓住岩壁！”他低吼道，声音因为用力而紧绷。
林薇薇慌忙用另一只手和脚胡乱地蹬踩着，寻找着力点。碎石簌簌落下，掉入下方深不见底的幽暗之中。
几经挣扎，她终于勉强稳住了身形，脚踩到了一处狭窄的凸起。
“可以了……”她声音颤抖，带着哭腔。
沈戾却没有立刻松开手，而是盯着她，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透过她的眼睛看穿她是不是在说谎。确认她真的站稳后，他才极其缓慢地、一丝丝地松开了力道。
整个过程，他的眼神始终没有离开她，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林薇薇靠着岩壁，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浑身都在发抖，手腕上留下一圈清晰的青紫指印。
沈戾也借着枯藤稳住身体，剧烈地喘息着，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按在肋下的手指缝间，鲜血明显增多。
两人就这样悬在峭壁上，沉默地对视着。空气中弥漫着劫后余生的恐惧和一种无声的张力。
“对不起……”林薇薇率先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蚋，充满了后怕和自责。她差点害死自己，也差点连累他伤情加重。
沈戾没有回应她的道歉，只是冷冷地吐出两个字：“继续。”
他的语气比之前更加冰冷，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
林薇薇不敢再多言，强压下心中的恐惧和身体的颤抖，更加小心地向下移动。
接下来的路程，气氛降到了冰点。沈戾的速度明显加快，似乎想尽快离开这片危险的区域，也不再顾及林薇薇是否能跟上。那冰冷的背影，透着一种生人勿近的戾气。
林薇薇拼尽全力跟着，手腕和肩膀火辣辣地疼，心底那丝因昨夜而悄然滋生的、微妙的涟漪，早己被冰冷的现实和恐惧彻底碾碎。
她再次清晰地认识到，自己的性命在他眼中，或许真的就只是一件“所有物”的价值。有用时留着，惹麻烦时……后果不堪设想。
终于，有惊无险地下到谷底。双脚踩上相对平坦的地面时，林薇薇几乎虚脱。
沈戾却丝毫没有停留的意思，甚至没有检查一下自己再次裂开的伤口，只是辨认了一下方向，便继续向前走去。步伐又快又急，带着一种压抑的怒火。
林薇薇只能咬牙跟上。
谷底的地形比之前更加复杂，出现了大片的乱石堆和干枯的灌木丛。沈戾的情绪显然受到了刚才意外的影响，变得愈发焦躁和警惕，对周围环境的观察几乎到了吹毛求疵的地步。
突然，他猛地停下脚步，眼神锐利地盯向前方一片茂密的枯灌木丛。
“出来。”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冰冷的、令人胆寒的杀意。
林薇薇的心瞬间提了起来！又有追兵？还是丧尸？
灌木丛寂静无声。
沈戾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他缓缓从后腰抽出了那把沾着血污的匕首，刀刃在惨淡的天光下反射出寒芒。
“我数三声。”他的声音如同淬毒的冰，“一。”
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林薇薇吓得大气不敢出。
“二。”
灌木丛似乎极其轻微地晃动了一下。
就在沈戾即将吐出“三”的瞬间——
“喵呜……”
一声极其微弱、带着恐惧和可怜的叫声，从灌木丛里传了出来。
紧接着，一只瘦骨嶙峋、毛发脏污不堪的小猫，颤巍巍地从枯枝中探出头，一双碧色的眼睛里充满了惊恐，望着眼前这两个散发着危险气息的人类。
竟然……只是一只猫？
林薇薇愣住了，下意识地松了口气。
然而，沈戾身上的杀气却没有丝毫减弱。他盯着那只瑟瑟发抖的小猫，眼神冰冷得没有任何温度，握着匕首的手指甚至收紧了一下，仿佛在权衡要不要顺手解决掉这个意外的“噪音源”。
那只小猫似乎感受到了极致的危险，吓得浑身毛发倒竖，发出一声更加凄厉可怜的哀叫，转身就想钻回灌木丛逃跑。
就在它转身的瞬间——
“咻！”
一道银光闪过！
匕首脱手而出，精准地钉在了小猫刚才所在位置的前方一寸！深深地没入泥土之中！
小猫吓得发出一声尖锐的惨叫，连滚爬爬地窜进灌木丛深处，消失不见了。
沈戾走过去，面无表情地拔出匕首，甩掉上面的泥土，收回鞘中。整个过程，他的眼神都没有丝毫波动，仿佛刚才只是随手赶走了一只苍蝇。
林薇薇站在原地，全身冰冷，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她看着沈戾那冷漠至极的侧脸，看着他对待生命那如同碾死虫豸般的随意态度，一股寒意从脚底首窜头顶，瞬间淹没了她。
刚才那一瞬间，她是真的觉得……他会杀了那只猫。
只因为它可能暴露他们的行踪，因为它制造了“麻烦”。
那自己呢？
如果有一天，她失去了“所有物”的价值，或者成了更大的“麻烦”……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彻底吞噬了她。那刚刚因昨夜而产生的一丝微小动摇和复杂情绪，瞬间被碾得粉碎。
沈戾转过身，目光落在她惨白如纸的脸上，似乎看出了她极大的恐惧。他嘴角极其轻微地勾了一下，那不是一个笑容，而是一种冰冷的、近乎残忍的了然。
“怕了？”他问，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嘲讽。
林薇薇牙齿打颤，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记住这种感觉。”他走近两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如同深渊，“在这个世界，多余的同情心……只会死得更快。”
说完，他不再看她，转身继续前行。
林薇薇僵在原地，过了好几秒，才机械地迈开脚步，跟了上去。
脚步虚浮，如同踩在云端。
心底，只剩下一片冰冷的死寂和恐惧。
失控的边缘，他轻轻将她推回。
用的，是最残忍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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