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7月20日 川省·青雾山青雾山居
天刚蒙蒙亮，青雾山的雾气还没散透，就被一阵刺耳的警报声劈碎了。顾炎拽着江薇的胳膊冲出主控制室，后颈还沾着刚才爆炸的火星，身后屏幕上赵启元那张假温和的脸，在火光里扭成了鬼模样。
“还有三分钟！”徐博文的声音抖得厉害，手指在控制台的碎渣里乱摸，“自毁程序重启了！魏思远这狗娘养的留了后手！”
程野抄起地上的消防斧，猛劈走廊尽头的铁门，锁芯“咔嘣”崩裂。他回头吼道：“苏芮！驱虫剂还剩多少？”
“就两罐了！”苏芮把最后一罐塞给江薇，自己抓起地上的燃烧瓶，“东边的腐生人被爆炸声引过来了，黑压压一片！”
顾炎一脚踹开铁门，一股风灌进来，裹着硝烟和腐臭，呛得人首缩脖子。院子里的青石板炸得裂成块，昨夜火攻留下的焦黑尸体旁，新的腐生人正从墙缝里往外爬，幽纹蜱在皮肤下游动，跟刚翻出来的蚯蚓似的。最前头的周莉变异体左臂己经完全异化，像条长满倒刺的鞭子，“啪”地抽断了旁边的石榴树，枝桠砸在地上溅起尘土。
“往西侧门走！”顾炎掏出信号枪朝天打了一发，红光在雾里炸开个血团，“徐博文，标撤退路线！”
徐博文的探测仪屏幕花得像蒙了层泥，勉强显出条绿色的逃生道。他抹了把脸上的灰，突然攥住顾炎的胳膊，指节发白：“我弟……徐磊的警徽……”
“我带着呢。”顾炎拍了拍胸口的口袋，那里别着枚染血的警徽，边缘还沾着点黑灰，“走！”
程野抡起消防斧，劈碎扑过来的腐生人脑袋，黑血溅在脸上，混着汗水往下淌，倒让他那道旧疤更扎眼。“你们先走！”他把斧柄往地上一顿，火星溅起半尺高，“我断后！”
苏芮刚要张嘴，就被江薇拽住。西侧门的方向“轰隆”一声巨响，半截门楼塌下来，扬起的尘土里裹着无数青黑色的小点——是幽纹蜱，跟乌云似的往这边涌。
“用火焰喷射器！”江薇扯开背包，把最后一罐燃料塞给徐博文，“往蜱虫扎堆的地方打！”
徐博文的手抖得跟筛糠似的，按了三次才扣动开关。火舌在晨雾里喷出去半丈远，幽纹蜱被烧得“噼啪”响，落下来的虫尸在地上堆了层黑灰。可后面的还在涌，跟涨潮的海水似的，顺着墙壁和屋檐往人身上爬。
“快！”顾炎拽起被虫群逼得后退的苏芮，军刀劈开一只掉在她肩上的蜱虫，“西侧门后是竹林，蜱虫怕竹子的味儿！”
程野最后一个退进门洞，消防斧在身后划出道火弧，暂时拦住周莉变异体。他反手扣上门闩，粗木杆在腐生人的撞击下“嘎吱”呻吟。“这破门撑不了一分钟！”他抹了把脸，斧刃上的血珠滴在地上，眨眼就被涌来的蜱虫啃成了粉末。
竹林里的晨露重得很，打湿了裤脚，冰凉的潮气顺着脚踝往上爬，跟有条小蛇钻似的。顾炎带头钻进深处，脚下的落叶厚得能没过脚背，踩上去悄没声，只有驱虫剂的刺鼻气味在雾里飘。
“等等！”江薇突然停脚，手电光打向左侧的箭竹丛。那里的竹子歪倒一片，地上有摊暗红的血，旁边扔着个空注射器，针头还闪着寒光。
“是魏思远的！”苏芮认出注射器上的启元标识，“这是……假死药剂！他没被炸死！”
顾炎蹲下身，军刀拨开血迹旁的落叶。底下的土有被翻过的痕迹，新鲜土块上沾着几根青黑色的纤维——是魏思远白大褂上的料子。
“这狗东西跑了。”程野的斧刃在竹节上磕出火星，“故意留着注射器，就是让我们以为他死透了。”
徐博文突然指向竹林边缘，雾气里隐约有个人影躺着，白大褂在晨光里泛着惨白的光。“在那儿！”他刚要冲过去，就被顾炎按住。
“别碰！”顾炎的声音压得很低，手电光扫过那人的脖子——青黑色的纹路爬满了颈动脉，却没一丝起伏，“是腐生人。魏思远把他换了衣服，当替身。”
程野走过去踹了一脚，那“尸体”猛地抽搐起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他抬手一斧劈下去，黑血溅在旁边的竹子上，立刻蚀出几个小洞。“这替身跟他身形差不多，穿他的衣服，刚才爆炸的浓烟里根本分不清。”
警报声突然停了。紧接着，青雾山居的方向传来一声巨响，震得脚下的土地都在颤。顾炎回头望去，浓烟裹着火焰从竹林的缝隙里涌出来，像条扭曲的火龙，把半边天都染成了橘红色。
“自毁程序跑完了。”江薇的声音很轻，“基地……没了。”
徐博文突然蹲在地上，抱着头呜咽起来。不是嚎啕大哭，是那种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憋得满脸通红的哽咽，听得人心里发紧。顾炎拍了拍他的背，没说话——徐磊的牺牲像块石头，压在每个人心口，沉甸甸的。
苏芮从背包里掏出块压缩饼干，掰成几块递过来。“先垫垫。”她的声音也哑着，“青雾山老大了，得找出去的路。”
程野接过饼干，突然往竹林深处指了指：“那边有动静。”
众人立刻握紧武器。雾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像是有人拖着什么沉东西。顾炎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带头摸过去。
竹林尽头的空地上，停着辆军用吉普，车身上还印着启元生物的破标志。两个穿黑作战服的人正往车上搬东西，其中一个的侧脸在晨光里闪了一下——是魏思远！他的肩膀还在流血，却麻利地把个银色保温箱塞进后备箱，动作快得像偷东西的耗子。
“果然没死！”程野的斧柄攥得发白，“那箱子里准是幽蜱毒样本！”
顾炎按住他要冲出去的身子，摇了摇头。那两个黑衣人腰间都别着 grenades，车斗里还堆着半箱驱虫剂，显然是有备而来。
“等他们开车。”江薇的声音贴着顾炎的耳朵，气气吹得他耳根发痒，“土路坑坑洼洼的，他们必减速，到时候再动手。”
魏思远似乎察觉到什么，突然抬头往竹林这边看。晨雾里，他的脸白得像纸，嘴角却勾着笑，那笑容在火光的映衬下，比腐生人还瘆人。他冲这边挥了挥手，跟打招呼似的，然后钻进了驾驶室。
吉普引擎的轰鸣打破了寂静，车轮碾过碎石路，扬起的尘土里混着几根幽纹蜱的残肢。顾炎打了个手势，五人迅速跟上，借着竹林的掩护，像五道影子缀在车后。
驶出大约三里地，土路突然拐了个急弯。吉普的速度慢了下来，程野突然冲出去，消防斧狠狠劈向车后轮。轮胎爆胎的巨响里，他顺势滚到车底，拽出了车轴下的传动轴。
“动手！”顾炎的军刀飞出去，正中副驾驶的车窗。玻璃碎裂的瞬间，江薇扣动扳机，子弹擦着魏思远的头皮飞过，打在仪表盘上炸开一串火花。
魏思远猛地打方向盘，吉普失控撞在旁边的岩壁上。两个黑衣人刚要开门，就被苏芮扔过来的燃烧瓶逼了回去。火舌舔舐着车门，里面传来凄厉的惨叫——是幽纹蜱，刚才的爆炸震碎了他们腰间的驱虫剂罐。
“魏思远！出来受死！”徐博文突然喊道，声音里带着哭腔，“我弟的命，你也得偿！”
驾驶室的门突然打开，魏思远举着双手走出来，手里还攥着个黑色遥控器。“别冲动。”他的笑容怪兮兮的，肩膀的伤口还在流血，滴在地上的血珠却泛着荧光，“这箱子里的幽蜱毒，够毒死半个省的人，你们想同归于尽？”
顾炎慢慢靠近，军刀己经回鞘，手里却多了块拳头大的石头。“你以为还能跑掉？”
“跑？”魏思远突然笑起来，笑声跟破锣似的，“我为啥要跑？”他猛地按下遥控器，后备箱传来“咔嗒”一声轻响，“我就是来拿点东西。至于你们……”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程野一斧柄砸在脸上。鼻血瞬间涌出来，糊了他半张脸，他却没躲，反而笑得更疯：“青雾山成了死地，启元的计划也停不了……你们赢不了的。”
江薇突然举枪对准他的腿。枪声在山谷里荡开，魏思远惨叫着跪倒在地，怀里的遥控器掉在地上。顾炎一脚踩碎遥控器，刚要说话，就见魏思远突然从怀里掏出个小玻璃瓶，狠狠砸在地上。
“噗”的一声，玻璃瓶里的液体炸开，化作一团白雾。顾炎立刻拽着众人后退，鼻端传来股刺鼻的杏仁味——是氰化物！
“他想自杀？”苏芮捂住口鼻，声音闷得像隔着层布。
白雾散去时，魏思远己经倒在地上，脸色青紫，嘴角挂着白沫，看着跟没气了似的。徐博文上前踢了一脚，他没动静。
“死了？”程野的消防斧还举着，眼里全是怀疑。
顾炎蹲下身，手指探向魏思远的颈动脉。没脉搏，瞳孔也散了。可他的指尖划过魏思远的皮肤时，却觉得异样的凉——不像刚死的人，倒像冰过的猪肉，冻得发硬。
“不对劲。”他突然想起日志里的话，严敬之提过启元有种“假死药剂”，能让人脉搏停三小时，“快搜他身！”
苏芮翻遍了魏思远的口袋，只找到个空注射器和半张基地地图。徐博文打开后备箱的银色保温箱，里面只有几块碎冰和个空试管。
“他把样本转移了！”江薇突然指向远处的河谷，那里有个黑影正顺流而下，看着像个人，“刚才的急弯处，他扔了东西！”
顾炎抬头看向河谷，又回头看地上的魏思远，突然明白了。那瓶氰化物是幌子，真正的假死药剂早就打了。他们被拖住的这几分钟，够那黑影把样本带远了。
“撤！”他突然吼道，“青雾山要封山了！再不走来不及了！”
远处传来首升机的轰鸣，不是一架，是好多架，嗡嗡的跟马蜂似的。顾炎拽起徐博文，程野扛起消防斧，五人沿着河谷往下走。晨雾渐渐散了，露出青雾山的全貌，山顶的浓烟还在冒，像道黑色的伤疤，刻在天上。
走到河谷尽头时，顾炎回头望了一眼。魏思远的“尸体”还躺在那里，几只幽纹蜱正顺着他的裤腿往上爬。阳光穿过薄雾照在他脸上，那青紫的脸色里，好像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
“他会回来的。”江薇的声音很轻，“日志里说，他跟黑鸦组织勾着呢。”
顾炎没说话，只是握紧了胸前的警徽。徐磊的温度仿佛还在，烫得他心口发疼。
首升机的轰鸣声越来越近，是救援部队来了。程野突然停下脚，往旁边的密林里看了一眼。“我就不跟你们走了。”他把消防斧靠在树上，斧刃上的血珠滴在草叶上，“我还有事没做完。”
“你要去哪儿？”苏芮皱着眉问。
程野笑了笑，脸上的疤在阳光下很显眼：“李锐的仇，还没报。赵启元、魏思远……一个都跑不了。”他转身钻进密林，背影很快消失在雾气里，跟从没出现过似的。
顾炎看着他消失的方向，没挽留。有些路，总得有人自己走。
救援首升机降落在河谷的空地上，螺旋桨扬起的风吹得人睁不开眼。顾炎最后看了一眼青雾山，那座藏着无数秘密和牺牲的山，此刻正被朝阳镀上一层诡异的金边，看着像块烧红的铁。
“走吧。”他拽着徐博文上了首升机，“雾河……还等着我们。”
首升机升空时，江薇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日志。最后一页的字迹己经模糊，但“净化日”三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她指尖发麻。
青雾山的雾气终于散了，可笼罩在这片土地上的阴影，才刚刚开始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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